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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116)

胡彪捋了捋自己修的十分齐整漂亮的胡子,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老夫这也算是给那许氏小儿上了一课,教他知道,世事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的!自以为有些小聪明就能呼风唤雨了?他该知道,这世上最重要的就是‘大势’,‘大势’在我,多少聪明也不够!”

‘生丝定金’这样的主意确实很巧妙,但这也就是一个策略而已。而一个策略究竟有怎样的效果,还是要看时下环境如何、用的人是谁。

现如今胡氏才是江州地头蛇,不论东塘庄园有多少‘奇思妙想’,他们只管平推过去就是了。

笑过之后,胡彪又吩咐道:“去和那些养蚕户说,与东塘庄园订立的契约不作数了,原本定好的生丝卖给我家,我家也给定金。”

顿了一下,他本想说那些定金也不用还给东塘庄园了...反正是这么多人一起赖账,难道东塘庄园还敢发难不成?后来一想,人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面团,背后的背景深厚着呢!若不是到了自家地盘,是龙也得盘着,也不至于如此。

所以没说出赖定金的话...不然到时候东塘庄园要闹,谁知道会有怎样的麻烦!

想到定金策略奏效之后,自家就能独霸整个江州的生丝市场,胡彪就又高兴地摸了摸胡子。心说:看在你提了这么个好主意的面子上,这次就放过你了!

第91章

“郎君,织室出事了!”

就在许盈和吴轲一起看钻研雕版印刷术的工匠试印时,关春忽然来了,也没有废话,开门见山就是这一句。

许盈微微抬了抬眉毛,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平静地看向关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来。”

在许盈看来,进军丝织业只不过是他一步闲棋而已,就算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不要紧。更何况这能出什么问题呢?管理经营、商业竞争...这些事上出现问题,解决它就好了。许盈自己也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但自忖在此时的商业环境中还是有一定优势的。

关春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孩子,但再温润如玉,见识过的场面也有限。忽然遇到眼下的情况也是有些焦急的,所以下面的人一禀报,他就过来和许盈商议了。许盈这样镇定,倒是让他蹙紧的眉头松了下来。

在许盈身边越久就越容易对他有一种盲目信任,这里面甚至没有特殊原因...只不过许盈从小到大表现出来的样子就是那样让别人信服。无论是什么,好像许盈决定去做就没有做不成的,功课也好、经营庄园也罢——许盈常有惊人之举,不过时间长了,大家适应了他总是做到那些别人轻易做不到的事,所以不以为奇了。

这一点大概许盈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但奇迹就是奇迹,难做到的事就是难做到的事!身边的人或许会因为这些事常常发生而‘习惯’,可事实却是改变不了的。

所以,当许盈表现出‘这把稳住,不慌’的样子时,其他人很快就会镇定下来。这也是另类的‘人的名、树的影’了,过往的成功不足以说明现在也会成功,但确实能够给人以信心。

镇定下来的关春开始解释发生了什么。

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东塘庄园大力收购生丝的举动动了别人的蛋糕,而首当其冲的就是江州的丝织巨头胡氏。当胡氏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开始学许盈的‘生丝定金’了。

如果这是一个商业规则完备的、有秩序的时代,那倒是不用担心,反正东塘庄园已经和许多养蚕户订立契约了,至少暂时不用忧虑。而以后,到时候和胡氏一起争取养蚕户

就是了,名堂正道的商业竞争也没什么可怕的。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是这样,这个时代钱依旧很重要,但绝不是最重要的东西。商业智慧在商业竞争中也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真正具有决定性作用的还是权力!

至少在江州这一块,胡氏这样的地方豪强比许盈更有‘权力’。

单个养蚕户或许会因为条件更加优越选择和许盈订立契约,卖生丝给他。但对这些养蚕户影响很大的族长、士绅却会毫不犹豫地倒向在地方影响力很大的胡氏,这些人就相当于意见领袖,大多数养蚕户无论是从内心倾向,还是现实情况出发,都只能跟着他们走。

不跟着意见领袖走,在这个人身依附极为常见的时代是很危险的!

胡氏开始给生丝下定金,养蚕户不出所料地很快倒向了胡氏。别说是之后的生丝了,就算是契约已经定下、但还没有交割的生丝,他们都打算毁约!一些养蚕户的代表,就是族长、士绅那些人,已经上门来还定金了。

“已订立契约,怎好随意毁约?”关春办事能力是很不错的,但他从小读圣贤书长大,就算是少年时经历过颠沛流离,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性,依旧对于道义之类有自己的朴素认知和坚持。

这种随意毁掉承诺之事,在他看来真的是太过分了。

“唔...”相比起关春的义愤填膺,许盈倒是不觉得意外。外面的世界就是这样,读圣贤书的时候,书里都是在教人怎么守规矩,但外面的世界却是在教人怎么不守规矩获得最大收益。

再者,这个世道也坏,很多时候都是不问对错,只看利弊的。

关春想到这里,眉头又蹙紧了:“毁约也就罢了,归还定金又算是怎么回事?当初契约明明说定了,若养蚕户不遵守约定,定金是要十倍归还的!如今只当是无事发生,归还定金就算了?”

许盈笑了笑:“倒是要谢谢人家,还将定金还了回来...他若是不还定金,又能如何呢?”

“怎么好不还定金,这不是...”关春觉得许盈这个设想太不现实了。就算是这些人套路脏,也不能那样啊!他知道这个时代弱肉强食,很多时候是不讲道义的,但许盈身为势族郎君,总不

能任人欺负吧!

见关春不信,许盈也不说什么。倒是旁边的吴轲搞清楚发生了什么,笑了几声,靠着一旁的柱子,双手抱臂:“有甚不好?如今这些人只肯退还定金,失口不提赔偿,不就是想着法不责众,郎主总不可能与豫章郡这许多人为敌,非要在这件事上追根究底罢!”

“既然如此,这定金不还了又如何?”吴轲的嘴角微微弯起,笑的有些玩味、有些嘲讽:“这些士绅、族长自然不会说是自己主张如此的,他们会说这是养蚕户还不起了!理由也好找的很,就说本乡几批蚕都出了事,养蚕户都活不下去了。”

“非要索回定金,郎君难道是想逼死这些乡人?”

欠贵人的钱,还不起而破产,沦为庄园客,甚至卖身偿还,这种套路很常见。但有些事只能做、不能说!真的说出来就是有伤天和了。再者说了,那是没有靠山的普通人才要经历的事,这些养蚕户若真的敢定金都不还,那必然是得到了更上一层的授意的。

更上一层的人,不管是族长、士绅,还是胡氏,都可以统合起这些乡人来...面对一个乡人的时候可以该怎样就怎样,但人一多,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