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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儿(106)

“难不成玉郎打算装聋作哑蒙混过去?”裴庆知道了许盈的反应,打趣了一句...他知道许盈绝不会这样做,所以故意如此说的。

许盈当然不会装聋作哑!哪怕他并没有反制手段,也绝不会装聋作哑!这个时候告诉胡氏一声‘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也拿到了证据,你们想想该怎么做吧’这很难吗?或许胡氏仗着他们地头蛇的地位不会做出什么有意义的反应,但至少可以让对方心里不上不下一回,顺便还能表明自己的态度,让人知道自己并非什么没有脾气的面团!

许盈低下头摩挲了几下拿在手中、白玉一般的棋子,摇了摇头,不过一会儿关春就来了。许盈让人将准备好的东西都呈了上来,对他道:“你来看看这些。”

其实就是那些胡氏部曲的审讯记录,让关春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等到他看的差不多了,许盈才道:“你去罗氏走一趟!请他们想办法将此事告到刺史手上。”

相比起许盈,罗氏也是江州地头蛇,自然更容易出手。

关春有些不解:“此举恐怕无益于事...胡氏到时不会认下,可能随便推人顶上,只当与自己不相干——”

说到这里,关春忽然明白了过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关春这就去办!”

说完这句话,关春就带着那些审讯记录就离开了院子,只留下许盈和裴庆继续对弈。

此时正该裴庆落子,看着棋局上的境况,裴庆忽然大笑道:“妙哉!妙哉!玉郎这是用上了棋理啊!对弈时一手叩桥不渡已是炉火纯青,如今再用这一手,也是手到擒来!”

围棋其实是一种非常独特的智力游戏,哪怕在众多棋类游戏里都显得与众不同...虽然大家都说棋类游戏的变化是正无

穷大的、无法被穷举的(这个存疑),但不同的棋类游戏,变化的正无穷大与正无穷大也是不同的。

其中最明确的证据就是计算机战胜人类顶尖棋手的时间。

虽然,在许盈上辈子时,看起来棋类游戏的职业选手都将守不住自己的江山,但至少围棋棋手坚持到了最后才开始沦陷!

围棋的规则是最简单的,每一颗棋子没有分别,规则也极度简单,但就是这样,才拥有了最多的变化!

所以,相较于其他的棋类游戏,围棋其实最能够模仿人类思维的碰撞。所以围棋才会被称作‘手谈’,即下棋时不用说话,光看下棋就能够看出一个人的想法,这甚至比直接说话还要清楚明白——人依靠语言交流,但有的时候又会被语言阻碍。

许盈刚刚在棋盘上下了一手,这一手是非常有意思的...在后世算是大路货的下法,用到什么程度要看个人水平。许盈好歹也是给没有水分的业余九段,在此时用出这一手,看起来确实非常精妙。

虽说厉害的围棋手什么时代都厉害,但不得不承认,围棋技术在时代的浪潮中是不断前进的。特别是近代到现代这段时间,更是围棋技法高速发展的一段时期,无数才华横溢的围棋选手不断提高了这一智力游戏的门槛,终于让职业和业余之间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简单来说,许盈这一手就是在恰当的地方停了一手——这甚至说不上什么围棋技法,而更像是一种心理战。

这个地方,许盈可以往下继续下,达成自己的目的,阻断对方在局部的一个布局。但是,精妙之处在于他只是停了一下,却不接着往下下了。对于对手来说,就不得不被此处牵绊住精力,考虑此处更多的变化。

相比之下,直接坐实了这一块的优势,对于对手来说可能还比较好处理!

‘叩桥不渡’的精义并不在‘叩桥’,而在于‘不渡’,保留了更多的变化,用围棋中的话来说就是保留了‘余味’。而这对‘余味’的保留,其实也是围棋战法中非常常见的做法。

真正的高手局是很少见哪一个棋手做铁眼的,因为这意味着效率低下!而正是对效率的无限追求,使得棋盘上‘余味’非

常常见,这也是棋盘上随时可能局势变化的一个重要原因。

‘叩桥不渡’的难点在于对节奏的把控,必须停的恰到好处!

许盈在棋局中用了这一手,对付胡氏也用了这一手——许盈并没有直接拿着证据去找人告状,根本原因不在于罗氏才是地头蛇!而是他很清楚,真的告状了之后反而就没有了威胁力!相反,这件事只有‘悬而未决’才更好利用!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不直接自己去找罗真,让他回家之后和他爹说一声?这不是方便又快捷?非要通过关春去走‘官方流程’,为的就是这件事能够被胡氏一干人等所知。

这是当然的,既然罗氏能打听到胡氏想对许盈出手,那胡氏能够打探到罗氏的情报也是很正常的...说的像是谁家没点儿信息渠道一样!

关春也是明白过来了,这才离开的。

许盈真的告状了,胡氏是不担心的,处理这种官司,对于扎根乡土的胡氏来说不过是毛毛雨。但就是这种他知道了、他有证据了、他想要闹大这件事而又还未闹大的状态,对于胡氏来说是真的有些棘手。

他们不得不去想,许盈到底会不会闹大事情,会怎么闹大...他这样底气十足地闹大事情,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底牌吗?想的多了,难免脑壳痛!

这是许盈第一次出手,但节奏把握的非常到位,以至于裴庆都大叹‘妙哉’。

第84章

敌我交锋,这是一个接招与反击的过程,主动权往往会在双方之间反复横跳。若说一开始的时候是主动进攻的胡氏等人掌握主动权,那么当放火烧粮仓的部曲被抓住,底细被揭开了,主动权就转移到了许盈手中。

而主动权发生转移的时候,胡氏这边却还不知道。

不同于许盈此时的镇定自若,胡氏这边的管事是兴奋中带着一丝不安的。一方面胡氏主理此事的管事觉得事情很简单,他们以有心算无心,烧个粮仓不是轻轻松松——东塘庄园的人哪里会想到,没有天灾人祸的,平白无故有人来烧粮仓!

郎主吩咐的事情就要漂亮完成,肯定是兴奋地期待着好消息的。

但另一方面,一夜过去了,没见到人回来,也没见人禀报东塘庄园粮仓被烧的消息,心里的迟疑是越来越多了。难免去想,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会不会是放火烧粮仓的计划失败,害怕受罚,那几个部曲已经逃了?

如今天下乱的很,地方豪强掳掠人口做的很熟练,而荫蔽的人口想办法自己跑了,这也算不得罕见。这甚至没法上官府请求追捕逃奴,一方面是此时的官府没有能力,另一方面也是正常情况下豪强没有办法证明那是自己的人口。

反正都是不合法的‘灰色人口’。

又等了一个白天,始终没有等到复命的部曲,管事就知道事情恐怕黄了。果然,守在东塘庄园附近等消息的人回来了,他们既没有等到那几个部曲,也没有看到东塘庄园的粮仓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