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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话保质期(8)+番外

周亦婵猛地抬头看她,急急说:“我父母离异,我跟爸爸一直在海市,爸爸说我妈回西北了,所以我最想去的地方是西北!”

“啊。”宋知似有些遗憾,“其实我妈说我爸早就死了……而且,我和妈妈从没去过西北。”

两个女孩儿望着彼此,不约而同地低低一笑。

宋知说:“我们还是停止幻想,继续交换情报吧。”

周亦婵便又口若悬河地讲述起来,讲她和爸爸的相处模式,画她家别墅的结构图,又说起她家的保姆阿姨……事无巨细。

生活情报交换完毕,宋知才提醒她更显而易见的破绽——她们的外貌细节。

天底下没有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即便她们乍看之下如同照镜子,可毕竟也是不同的两个人。她们有着天差地别的家境与性格,而这自然也会影响她们的面貌。

两人便并肩赤足立于全身镜前,一处处仔细对比,仿佛在玩什么找不同的小游戏。

宋知素颜朝天,周亦婵却描了心机裸妆;几乎一样的头发长度,但周亦婵却是卷发;复刻般的一双凤眼,但周亦婵眼底有点淡棕色的泪痣;更小女生的周亦婵打了耳洞戴了耳环,她还做了冰透蓝的夏日美甲,更是比宋知要高两三厘米。

于是凌晨两点,疯狂的两位少女找了个不打烊的综合商圈,为宋知进行了一场大改造。

先接长头发再烫卷,买上跟更高的新鞋,又来到美甲店化妆做指甲进行臭美初体验。最麻烦的是耳洞,因为新打的耳洞太突兀破绽太明显,她们凑在一起半天才想出个对策——多打两个,周亦婵原本只有一个耳洞,今晚她陪宋知多补两个,以新伤盖破绽。

宋知从没有哪刻如今夜疯狂,当穿耳枪贯穿耳骨之时,她痛得和周亦婵一起大叫。

然而当她们对视之时,眼里却盈满了晶莹的痛快。

女孩彻夜畅言狂欢,到黎明乍破之际,宋知已换上属于周亦婵的行头,只身前往了周家。

虽然从周亦婵的言行就能猜到她家境不错,但当宋知于闹市小巷中拐到一栋三层小洋房前时,仍不免有些许失神。

仿若宋语默小说里剧情的具象化,她居然连夜变装改造和一个只见了两面的陌生人互换,而这个人竟住在寸土寸金的洋楼里。

她昨天都还是个连星巴克都没喝过的小城少女,今天竟然就敢来扮演住别墅的千金大小姐。

繁华落幕,现实的考验摆在眼前,宋知内心那些兴奋劲全然消失。

她感到一切都太不真实,也突然萌生出点退意。

其实昨晚在咖啡厅,宋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周亦婵转身时就脱口答应了。

可能是她那刻透出的绝望,很像那个黄昏里自己决绝离家时的心情。

宋知转念又想,反正自己现在漂泊无依没有着落,换了也不会比现在更糟。更何况,即便露出破绽,最后要承担一切的也是周亦婵。

只要她尽力多演几天,给予周亦婵多点喘息时间,就算没辜负她了吧?

而且自己都已疯狂地“改头换面”,来都来了,好歹也要先去试一试,去这奇遇里体会一遭吧?

思及此,宋知彻底压下踟蹰,硬着头皮走进了铁门。她经过小喷泉,跨过几横浅草,推开厚重防盗门时像灰姑娘踏进城堡。

当然,里面等待她的不是王子,而是周亦婵隐怒将发的爸爸,周衍。

“周亦婵,过来。”

女孩刚到玄关,里头就传来一道低沉愠怒的男声。

宋知微顿,余光看见地上粉色小鹿拖鞋下意识要去换,但转念想起周亦婵的交代——我很怕我爸爸,他一发话我就会习惯性服从。

她便干脆穿着鞋就过去了,装出一副仓惶的样子。

于是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的西装裤脚。深灰色的亚麻料子,微微起皱,像是奔波许久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痕迹。

宋知垂头静静盯着裤脚上的皱褶,一言不发,这是周亦婵教她的——我彻夜不归还不接电话,我爸肯定要一通盘问批评,你就低头不说话,等他先教训完。

意外的,周衍却没先训诫,而是冷静而严厉地对她说:“别低着头。”

宋知只好听话,按捺住心中的紧张,勇敢抬头。

然后她看见一个在初夏里也西装革领的男人,清瘦且高,剑眉凤眼,即便坐了一夜头发也依旧一丝不苟。

初来乍到又是“替身”,宋知本很是忐忑,却在撞见男人眼睛的一刻怔怔松懈。

周衍的眼睛和周亦婵太像了,内双外挑的标准丹凤,当然,也就和宋知自己的眼睛也生得一模一样。

就好像,她想象中的父亲的模样。

刹那,宋知心中涌出股很奇异的情绪,与昨天早晨刚遇见周亦婵时如出一辙,连那股“假冒顶替”的紧张感都登时被冲散。

这幅模样落在周衍眼中,却是女儿欲言又止。

女儿两个晚上夜不归宿,第一天电话里情绪不稳,第二天干脆电话也不接了,周衍差点就要报警。

但此刻再见女儿,他却压抑下所有脾气,只严厉反问:“周亦婵,这两晚你究竟做什么去了?你讲实话,我不骂你。”

宋知仍望着男人的眼睛,她看见了克制、肃冷与担忧。

如果是她,她会解释,但周亦婵不会。

宋知怕再看下去会露馅,只好学周亦婵,心虚垂下眼看地板。

这反应仿佛在周衍预料之中,他皱眉轻叹:“行,既然你不想说,那我问你答。”

他语调更犀利:“前天毕业为什么一个人坐火车去南城?昨天既然参加了考试又请同学吃自助餐,晚上为什么又一个人消失?你去哪了?”

周衍竟对女儿的行踪了如指掌,一个个犀利的质问砸下来。

若是周亦婵本人在此,恐怕又会泫然控诉,控诉父亲不尊重自己的隐私。

宋知却完全不会。

对着疾言厉色的周衍,她甚至体会到梦寐以求的些许关切。

宋知想起昨晚,自己半夜在酒店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自己已经来海市打暑假工了,不去徒步。

那时宋语默是怎样的反应呢?她只沉默一瞬,然后冷声说:“你翅膀硬了想飞,随便你。”

漠不关心的讽刺之后是冰冷的电话忙音。

反观眼前的周衍,女儿油盐不进,他严厉却仍保有耐心。

“小婵,你讲话。”男人循循善诱,“你不能夜不归宿后,却不给家长一个合理的解释。你遇到什么困难了,讲出来,我才能给你建议。”

宋知闻言,心绪翻涌,复杂的情绪交织。

奇妙与探究,羡慕与心酸,恍然与迷惘……所有感触齐齐涌现,却唯独没有委屈。

因为她发现,周亦婵口中咄咄逼人的爸爸,恰是她求而不得的父亲形象——

有一份世俗的工作,或许不温柔会有点清冷,但他其实心系家人。

即便训诫,也暗藏冷硬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