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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怜(152)

艳红的身影逐渐透明,衣裙之后散落大片花瓣——

“我是槐芗,我存在过……她会记住,他会记住,……你也会记住……我是存在过的,不要无视我的存在……”

槐芗的声音渐弱,风吹即散——

她消无。她死去。她救了他。

白狸跪下——他的心被撼动,他看这满地纯白的花瓣,和雪一样干净的白色……

她……该也是纯洁美好的……对吗……

去了那些血一样的红色,她的心仍是纯白的,是纯白的……

怀里的人儿恢复生机。他未醒来,他沉沉昏睡。

汐儿,她替你保住他了——

汐儿!你看!她保住他了!!!

一阵风吹过,白色花瓣如雪翻飞。

白狸看见白色花瓣之中隐藏着什么。他伸了一只手,轻轻拨开,一包茶叶。

白狸拿起茶叶,想起刚才逝去的灵魂。“槐芗……你想告诉我什么……”

然后,这片昏黄黯然的土地上开始下雪,它们盈盈落下,细细碎碎的模样。士兵们纷纷抬头,仰望天空——纯净的雪轻轻飘落,落在肩头,落在须发,落在肌肤,落进眼里,融一粒清泪湿润了干涩的睫毛。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只是静默看这一场温柔雪。炎日已消,苍穹仁慈而空无,人世间种种,就此停了罢。

这个盛夏,东诸下了一场雪。没有一丝风,只是安静落下,它们似是上苍的使者——落下,掩埋了死去的残骸,带走飘零亡魂;落下,消失在活着的躯体,融化人心挣扎。

她来了,慢慢走来。

她似雪而来。

士兵们自主退让出一条道,马上的潇沭延看见了她,他想上前,身旁的潇沭辰按住他的肩。潇沭延便停下来。他已是多余,不是吗……

是吗……汐儿啊……

柳言将虚脱的杉儿交给柯尔娜扶住,他慢慢步上前,踏着雪向前。柳言在沽月汐面前站定,一脸肃穆,他单膝跪下,以宫廷君臣之礼向她请安——

“……王妃娘娘……万福……”

众军皆跪下,纷雪之中再无人言语。

沽月汐眸子哀伤,望着前面白狸怀中的人儿,她声音轻柔,“……那可是我的孩子?”

白狸站起来,笑得感伤。“是的,是歆儿。”

沽月汐走过去,小心接过白狸怀里的孩子,她听见歆儿平缓的呼吸声——她破涕而笑,“他还活着……歆儿……”

白狸点点头,“是她救了他。”

沽月汐抬头看白狸,“……她?……”

看这遍地雪花,还有与雪混淆的白色花瓣儿……它们一起掩埋了的地。一起掩埋。

“她留下这个。”

白狸将茶叶交给沽月汐。沽月汐睁大了眼——她将歆儿交由白狸抱着,两只手扯着这一包茶叶,她难以置信……

“怎么会……”

“你也闻出来了吧,……是玉葵莲制成的茶叶。”

玉葵莲……无色无味,本身无毒,掺进酒里却是剧毒。

沽月汐苦笑,两指捻起几片,“酒是谷物酿造,这里面……不只是玉葵莲,还有农作物的干叶。”

“这是毒药。”白狸为她说出了最后的话。

沽月汐撒了手,茶叶碎碎落了一地。“他在哪……我要见他……”

我要见他,我要看看他……

看他是不是好好的,看他是不是还活着……看看他……我想看看他……

——汐儿,我本想与你一起去的。等我帮你报了仇……我就能和你一起了……

日日饮的是毒,夜夜思的是苦。残命余生,这陌生人世与红尘,我只盼夫妻团聚,黄泉执手……再不离分。

殷红血流,柔雪轻飞。——逸之,你快睁开眼……你看看我……

你醒来……快些醒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你看啊,我们是不是又回到了从前?……我见你第一眼,你负伤在山崖下,生命垂危,我以血救你——今日,我以血救你,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雪是花,血是花,花开无暇,无暇纯粹,纯粹哀伤,伤是情伤,伤是心伤,伤痛难愈,只盼再见亦如从前,亦如往昔你我言笑宴宴。

沽月汐白衣已染红,清泪两行,随雪而化。

“汐儿……你哭了……”白狸站在马车边喃喃道。

“……是吗……我以为……是雪化了……”沽月汐痴痴望着林逸之,轻轻抚他的脸颊。

“你哭了……你流泪了……”

问情是何物,不过清泪两行,它们沉积已久,将酸苦涩痛凝结得干净美丽……眼泪啊……

赵旬令着军医在一旁紧张的观望,看着沽月汐雪衣染血,不敢言语什么。许久之后,或许是更久,众人见沽月汐笑了,泪却不止,她这样美丽……虏获人心的美丽,不带一丝邪气。

“将军,为我好好照顾他……”

赵旬愕然,“……你……”

“我去那边一下……”沽月汐望向宫殿。

由白狸升起的烟雾早已不见。所有人退后,赵旬低身行礼,“我等……恭候娘娘。”

天钥与成哓互视一眼,也低下身来,“我等恭候娘娘……”

沽月汐淡然看向白狸,道:“与我一起进去吧。”

雪是缠绵雪,更像誓言,绝不带一丝尘埃,哪怕消融为水。

伊南莎·泷感觉到外面安静了,安静无声,他闭上眼睛——是她来了,对吗?

是的,她来了。

你我之间,总该了结了。

白狸领她进去,汐儿抱着歆儿走进去,一阵风起,床塌纱幔飞舞,掀起。

“我们总算见面了……”沽月汐说道。

“呵呵……”床上的伊南莎·泷已经病态得不成人形。

“你总以为我自负自傲,你又何尝不是。”

“事到如今,这些话再说无用,我的命,你拿去吧。”伊南莎·泷并无惧意。

“你拿捏住了我的死穴……你知道我苦苦挣扎的原因,你又是否知道,我也拿捏住了你的死穴……”

“沽月汐,我已将死,你再威胁不了我。”

“伊南莎·泷,你看看我怀里的孩子……”沽月汐走近他,“你看他……聪明伶俐,任性得可爱……”

“哼……”伊南莎·泷只是冷哼一声。

“你为伊南莎王朝奔走百年,它兴起于你,也亡于你……不,它不会亡,不会。”

“……你……想说什么……”

“你看……你卧床这些日子对外称病,无人知妖王将死,我会带你去雪山,取走我母亲残留在你体内的魂魄。”沽月汐淡淡说着,又看看怀里的孩子,“……而歆儿,我会让他代替你,重振伊南莎王朝。”

“你?!!!……”

“他会很快长大,我会安排可靠的人扶持他……他会是个好皇帝,你的王朝永不落日。”

“沽月汐……你!……你好狠!!!……”

“是否懂了被夺珍爱之物的感觉?……你终于懂了……虽然是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