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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妖怜(140)

潇沭潜却愣了一下,“延,你怎么这么说?……他们可是东诸兵!东诸侵犯我西婪时,哪一次不是烧杀强掳?!我们为何要对东诸兵手下留情?!”

“可是也不用将他们全部杀尽!”

潇沭潜的脸色垮下来,十分难看,“难道你要活捉他们做俘虏吗?然后再用西婪的粮食喂着他们?!延,他们是东诸兵!是东诸兵!是比狗更下贱的东诸兵!!!”

潇沭延不愿再和他争执什么,转身再看,沽月汐却已没了踪影。

这一地凄凉,仍旧是一地凄凉,污血横流,碎尸成丘,铁火焚野,难灭难休。

赫罗的士兵没有跟上来,赫罗回头看,他身后没有人,没有一个人。他们是被杀了?他们是逃了?还是他们已经沦陷进了风雪里?

没有人可以告诉赫罗正确的答案。

赫罗坐下来,倒在雪地里。这一片极寒之地,他仰望天空希望能寻觅到一些什么,然而,就连天空,也是一片惨淡的白。

山下是温热的夏,为何山上却是这样的寒……

他感觉到意识正在逐渐流失。

他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一个白色身影在他身边停下来,低头俯视他。

赫罗微微睁开眼。看见沽月汐。

沽月汐在笑,极为绚烂夺目的笑,她说:“为什么停下来?你就快要到山顶了。”

她一路都在跟着他么?跟了多久?跟了多远?……快要到山顶了吗?

赫罗想爬起来,却使不上力气。寒雪已经使他的四肢僵硬麻痹。

沽月汐看着他,仍是笑着,“林然,你要死了吗?”

赫罗看着沽月汐,说不了话。

“我以为,你至少能爬得更高些。”沽月汐嘤嘤笑起来。

赫罗在雪地里挣扎,僵硬的四肢在雪地里扭动着,如此费力,艰难,而徒劳……

“你到底还是征服不了任何东西,华葛,北岑,或者眼前这雪山。你一无所有。”

赫罗极尽全力爬起来,他听见关节生硬的折断声响,他再感觉不到疼痛。

“林然,你穷尽一生,究竟拥有什么……”

赫罗奋力向前爬,以他那扭曲的身体向前挪动着。

沽月汐轻步走到前面,冷冷看着地上的赫罗,说:“我恨你。”

然后,沽月汐看见赫罗笑了。

“为什么笑?”

“……至少,我让你记住我了……”赫罗那僵硬的面部被扯动的诡异,他骇然的笑着,一直笑着。

沽月汐有些哀伤,她点了点头,“是,我会永远记住你。因为我是这样的恨你。”

你使我失去了一切。

自我见到你开始,你将我的一切全部改变。——所以,我恨你!

赫罗向山顶一点点挪去。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沽月汐静默站在一旁,看着赫罗的身影,她呢喃自语:“我要看着你是如何死去,我要看着你……是如何一点,一点,被雪吞噬……犹如曾经,你是如何将我逼入万劫不复……”

然而,沽月汐却感觉到累,异常的累,无力的恨,单薄苍白,她已无力去恨……

那么,我现在在做什么呢?明知道不能挽回了……我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我活过来……

可笑的是,最最苍白的莫过于这三个字:为什么。

沽月汐回来的时候,士兵们还停留在胜利独有的兴奋与激昂之中。

潇沭辰正想向她汇报战绩,却见沽月汐面色不佳。

沽月汐微微拧眉,交代道:“即刻起航,不得耽搁。”

现在?这么快?潇沭辰愣了愣,“可是……”

沽月汐含眉微怒,“无须多言,要休息要庆贺,一切待上船再说。”

“……属下遵命。”潇沭辰被沽月汐威气所慑,低下头去不再多说什么。

沽月汐转身便朝海船走去,潇沭辰在后面问道:“夫人,我们去哪?”

“南!——”沽月汐头也不回的说道。

南?……

潇沭辰望着远去的沽月汐,他知道,杀戮已是不远了。

不,杀戮已经开始了。

林逸之的大军在东诸土地上一路横扫,度过丘昃之后连连捷胜,他的骑兵攻势迅猛,强大难敌!东诸大军的海上优势全无,东诸边界沦丧大片土地。

而在西边,面对此时的乱战,潇沭清鸾却显得异常平静。

终回 第三节 血泊冰海

华葛——

王府再不是昔日模样,西苑也不复旖旎芙蓉香。涂龙折断了锦兰枝,觉得心口抑郁难舒。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竟是只剩得他一人了……

横空有鸟翅扑腾的影,凉夜里掠过庭院,直直往王府东庭飞去。

涂龙警觉的站起,朝东庭走去。

他认出这是柳言的信鸽。林逸之曾说过,柳言与他已经失去联系好一段时日了,现在终于有了音信,会是什么消息?

信鸽找不着主人,在石板上踏来踏去,涂龙轻轻将它擒住,取下它爪上的信茧之后再将信鸽脱手放开。

借着月光,涂龙拆开信茧并细细读下去。

一张小小的薄纸,上面只有四个字。

——王妃将回。

涂龙竟觉得一阵眩晕!他猛然摇摇头,再看那张纸,仍是这四个字,确实是这四个字,没有看错就是这四个字——

王妃将回。

回?……回?哪里?谁?谁要回哪里?……

涂龙不禁怨恨起柳言来,是发生了怎样紧急的情况,才迫使你只能写得这四个字?!你该详加说明才是啊!

可是不多一会儿,他终于冷静下来。

这封信,是给要陛下的。这封信是要给陛下过目的。

眼下,这里却没有主人。

林逸之人在东诸,三军已出,国无君,臣无主。

林逸之将一切交给他打点,一个皇城,整个华葛。

涂龙手心是汗,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小心收好信茧,涂龙将它放在心口上。——这里有两封信,一封是柳言的飞鸽传书,一封是海岸边界的紧急军函。

涂龙一只手习惯性的向腰间靠了靠,他的剑仍在。

轻吁了口气,涂龙走出王府。

——王府外,士兵们已经整军待发。

时间紧迫,他们不得不趁夜行军。涂龙看见元老大臣们站在队伍前,他们是来送行的。只是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枉然,每个人脸上只是静默与肃穆。

涂龙穿过他们,无言的走到军队前面,干净利落的跃上马。一位花甲元老走过来,他手里拿着一瓶一杯,瓶微斜,酒入杯,一线清莹,碎玉溅,散珠飞,饮酒,饮酒,饮酒壮士当威。

涂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冷酒入喉,如火灼腹。

涂龙已别无他法,东诸大军海上可称无敌,行军神速无人能及,此刻进犯,华葛安危难保,边界若是被占了去,皇城也迟早会沦陷。

但是,他不能向林逸之求助。

他知道,林逸之已经将华葛舍弃了。——一个舍弃自己子民,舍弃自己的王国的国王,还是国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