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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典型弃妇(75)

不弃和青霏骑着马,并排站在一处高地,望着远处黑压压的士兵。

暴风雨前的宁静。

几万人即将开始厮杀,却是鸦雀无声。

也不知道哪一方先敲响了战鼓,士兵们的喊杀声惊天动地。一时间,地动山摇,沙尘滚滚,根本看不出哪一方占据了上风。

“嘀嗒”,“嘀嗒”……不弃看着手表的指针一点一点转动,已经两个小时了,呐喊声,厮杀声,尖叫声没有一刻停止。

“杀啊——”突然,有一阵更加刺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听得马蹄阵阵,不弃凭直觉感到有一支军队加入到战斗中了。

“是夷狄!”青霏眯了眯眼,“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帮哪一方的。”

“自然是我们!”不弃对孟曜有信心,更对朱雀有信心,那家伙,从前是狼王,自然也能驯服野狼一样的夷狄人!

她猜对了,夷狄人已经倒戈,猛烈地向太子的军队发起冲击,在两面夹击之下,秦军越战越猛,太子的士兵节节败退,溃不成军,战场上的烟尘渐渐散去,越来越多的的尸体出现了荒漠上。

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战争……

不弃悄然扭了头,不敢再看,胜负已分,却没有战胜的喜悦,没有澎湃的心潮,有的只是紧张过后的茫然和对战争无限的迷惑。

几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和两个各有内讧的国家,他们联手策划了这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悲剧。一将功成万骨枯,不弃说不清是对还是错。但几万条年轻的生命为这场战争的胜利买单,她真的高兴不起来。

天色一点一点暗了,青霏脸上衔着一丝笑意,挥动马鞭,“走了,咱们去给孟胥收尸!”

不弃策马扬鞭,白马一声嘶鸣,整个人几乎趴到马背上,却没有力气再爬起来。

云袖尚且有人肯给她立衣冠冢,可这些士兵呢?谁会为他们哭泣?或许是家中垂垂老矣的母亲,或许是家中翘首盼归的娘子,或许是家中嗷嗷待哺的稚子……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希望他们的来世都能过上安安稳稳的生活。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味道,冰冷的鲜血从尸体上缓缓流出,那一双双还没来得及闭上的眼睛,沉默地控诉着头顶这片冷漠无情的天空和自己悲惨的命运。

凉风刮过,发出瑟瑟飒飒的呜咽声。

不弃参观过南京纪念博物馆的万人坑,那几乎与黄土融为一体的骨骼令她感伤愤怒了许久,如今,她身处在鲜血淋漓的万人尸体山中。

不是害怕,不是恐惧,但脑子里充斥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与惆怅,她想不起孟曜,想不起白凤音,想不起太子,想不起朱雀,就那么趴在马背上,任由身下的白马信马由缰。

待到头脑清醒时,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了。

白马奔累了,站在原地打着转儿。不弃正四下辨别着方向,突然听到一声呻吟,心下一惊,跳下马,刚走了几步,便踢到了一样东西。

她下意识的蹲下身子,摸到了一个结实的肩膀,摇了几下,毫无反应。

“啊……”

还有人活着!不弃沉下心,静静听了一会儿,确定了方位,又走了几十步,发现一团黑色的东西蜷缩在地上。她借着水边的月光细看了一眼,发现那个人身上插着箭,幸而伤未致命,一直不停地颤抖。

不弃急忙跑过去,把他转了过来:"你是卫国人吗?”

"是……"那人声音嘶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颤抖的音,"救……救命……”

“好,别害怕,我会救你。”不弃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将他扶起来,用袖子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迹和尘土,"你别怕,战争已经结束了,只要你是卫国的子民,我保证他们不会再……”

然而,当不弃看清月光下的那张脸时,顿时呆若木鸡。

☆、情敌

太子怎么会在这里?以白凤音对孟曜的执着和孟曜的办事效率,他都应该死了才对,怎么会叫自己黑灯瞎火的碰到呢?

难道白凤音被太子的暗影杀死了?

怎么办?真的要动手杀了他?

正当不弃犹豫不决的时候,太子睁开了眼睛,他用模糊而涣散的眼神在不弃的脸上转了一圈后,松开了攥紧兵器的双手,闭上眼睛,"居然会是你……”

不弃站起身来,往后猛退了几步,遮挡住月光的大片云朵飘远了,清楚地看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尸体。

"没错,孟胥,你的死期到了!"不弃哆哆嗦嗦地摸出绮罗给她的匕首,抵着太子的脖子,却没有勇气直刺进去。

自己真要为了爱情动手杀人了吗?

"是你也好。"太子闭着眼睛露出了坦然欣慰的笑容。

"我会给你一个痛快。"不弃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陡然森冷,手上的力道也加重了。孟胥的脖子上很快有血珠渗了出来,滴到不弃手上。

她举起匕首,对准太子白皙的脖子,在心中不断地默念:冯不弃,你可以的,杀了他,想想兽笼里伤痕累累的朱雀,想想被凌迟处死的云袖,想想被湖湘三子羞辱的孟曜和孟琛,他是大家的敌人,他罪有应得,杀了他,杀了他……

"我死了,所有人都会很高兴吧……"他仰面倒在地上,嗤笑道,"连父皇也一样……他不用再为我这样的废物头疼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册立老六为帝了。"他费力地把手伸向空中,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

"对,大家都很高兴,没有人会为你流一滴泪,包括你的妻子。但一切都是你作恶太多,咎由自取。"

"不弃,等你死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会哭吧?冯大人,冯不离,曜,琛,狼子,苏青霏……"太子忽然睁开眼睛,柔柔看着不弃,"因为你是跟母后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你像母后一样好……”

"我……我是哪里来的人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不弃一把放开了他,站了起来,心绪焦躁,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

如果他还是当初那副盛气凌人,残暴不仁的样子,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动手杀了他,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思念母亲、众叛亲离的可怜人。

不弃思前想后,最终叹了口气,对自己道,算了算了,他现在已经是败军之将,把他带回军营交给孟曜发落,是生也好,是死也好,自己都不会愧疚。

只是她没想到,唯一知道她秘密的人,会是太子。

他依旧柔柔看着不弃,“那首歌……你唱那首歌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从前父皇还没登基时,母后带着我躲在一个小村子里,一到夏天,河边会有很多萤火虫,母后会抱着我坐在木椅上,一边给我打扇,一边唱这首歌……”

“你的母后,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在心里几百遍几千遍提醒自己不要跟他多说话,一刀结果了他最好,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在她心里叩问了无数次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