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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毒男配是女郎(13)+番外

没过多久,郑娘子的得力侍女绿珠出了院子,朝景行院走去。

……

从钟山北苑回来已是下午申时一刻,午后阳光格外明媚。沈凤璋坐在院中很有年份的桂树下,正在看书。书是她从书房里随手拿的,是本旧书。书页空白处留下来了三种不同的笔迹。

从批注上,沈凤璋仿佛看到了粗中有细,以诚待人的老郡公,见到了心肠冷硬的原主父亲沈懿,以及满腹心思,暗藏自卑的原主。

她正瞧得有趣,忽然听闻院外婆子通报郑娘子院中的绿珠过来了。

“奴婢拜见郎君。”绿珠行礼,“奴奉郑娘子之命,来请郎君去静皎院。”

沈凤璋眼都没抬,慢悠悠翻过一页纸。这页上记了一个“许金不酬”的故事。有个商人坐船出行,半道上翻了船,向渔人许诺百金请求渔人救他。渔人救起商人后,却只收到十金,他与商人理论,却得到商人“若,渔者也,一日之获几何?而骤得十金,犹为不足乎?”的答复。几个月后,商人坐船出行,再次落水,向正巧也在的渔人重金求救,渔人不救。有人问渔夫为何不救?渔者说出曾经的事,指责商人是没有诚信之人,亲眼看着商人淹死。

老郡公的批注是:“叹。做人当以诚为道,万不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贾人死有余辜。”

在老郡公的批注下,另有一行笔锋锐利的字迹,“贾人蠢哉。既已失信此渔者,何不改道而行?另聘渔者掌舵亦可。”

原主的字迹工整有余,风骨不足,“祖父所言有理。阿父所说,亦有理。”

“郎主,郑娘子想请郎主过去一趟。”绿珠又重复了一遍。

沈凤璋想了想,提笔在书页空白处写了几个字。

“经一蹶者长一智。贾人错在未学泅水之法。”

“郎主?”绿珠久等不到沈凤璋的回答,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

“不去。”

“郎主。”绿珠恳求。

翻过书页,沈凤璋头都不抬,冲着院中婢女淡声吩咐:“芳芷,送客。”

绿珠走后,芳芷替沈凤璋端茶过来。

她柔声,“郎主,这般拒绝郑娘子是否有些不妥?恐怕与您名声有碍。”毕竟是郎主亲母,若是让人知晓,少不得说郎主不孝,不敬亲母。

沈凤璋吹了吹茶,浅浅啜了一口。把茶盏交给芳芷后,她才开口道:“不用在意。”

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在意它,它重若千钧,不在意它,不过一文不值。恰好,她是个不在意名声的人。

沈凤璋实在不想再与郑氏虚以委蛇。

翻动书页时的声响在沈凤璋耳中清脆悦耳,纸张空白处的批注显露出另一个充满刀锋剑影,权力斗争,更加广阔和精彩的世界。原主给她留下了男子身份,她的世界早已不局限于内宅这一方小天地。

她如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首先是从二房手中拿回郡公的实权,其次想办法入仕为官。

看似是两件事,实际是一件事。

大周的郡公有食邑三千户,一般为一个郡,同时还有属官三十余人,治理郡公封地。原主封地正在始兴郡。然而,原主当年继承爵位时,二房叔叔沈桢巧舌如簧,向当今至尊请命,以原主年纪太小为由,替她管理始兴郡。

始兴郡是大周较为富裕的几个郡之一,这些年,沈桢留在始兴郡替原主治理始兴郡,暗地里不知道贪墨了多少钱财。二房日子如今穿金戴银,靠得都是沈桢。

沈凤璋当然不想再用自己食邑的赋税供二房挥霍。然而沈桢肯定不可能主动提出要把郡公实权归还于她。

唯一的办法,是让当今至尊下旨归还。

然而,这就和入仕为官又有了关系。

这个朝代没有科举制,她如果要入仕为官的话……

泛黄的纸页被素白的手指捏住,停留在半空,沈凤璋微微垂眸,深黑的眼眸显出几分思索,亮到惊人。

沈凤璋不想和郑氏在内宅之事上纠缠,郑氏却不肯放过沈凤璋。绿珠走后没多久,沈凤璋正在回忆老郡公和沈父当年关系较好的同僚有哪些时,便听到院门外有声音响起。

“怎么?我这个做娘亲的,来见亲生子,还要等着你们去通报不成?”郑娘子一袭藕荷衣裙,站在院门口,微微眯着眼,脸上带着冷怒,颇有威势。

守在门口的侍从一脸为难,“郑娘子息怒,这是郎君的意思,不论是谁,都要通报。”他们也不想为难郑娘子,但黄钟的教训犹在眼前。

郑娘子两道柳叶眉紧紧皱起,怒不可遏,“这是哪里的规——”她话未说完,就被身后的郑媪拉扯住衣袖。

郑媪在郑娘子耳旁低语几句后,退回郑娘子身后。

郑娘子脸上怒色渐消,她冷静下来,淡声,“去通报。”

侍从进了院,没一会儿重新出来,脸上摆着客气的笑,替郑娘子推开门,迎她进去。

郑娘子很少来景行院。她跨进略显陌生的院子,一眼瞧见坐在桂树下看书的沈凤璋。

尽管吃了那些药,但沈凤璋的容貌依旧带着几分柔和,并未像真正的男子那样棱角分明。这几分柔和让她显得越发精致,仿若溪流冲洗打磨过后的玉石。苍绿的桂树下,乌发素衣、容貌精致姣好到雌雄莫辨的少年,如同饮仙露、栖云端的鹤。

金乌西坠时的霞光是浓淡得宜的胭脂,晕在两颊,抹在眼尾,为这尊精心雕琢玉人增添一抹艳色。

郑娘子一时被这副画面镇住,望而却步。回过神来,她心中暗恼,深吸口气,故意没有克制微跛的右腿,一瘸一拐走近沈凤璋。

“阿璋。你是还在怨我吗?所以不肯来见我?”郑娘子声音微微颤抖,眼眶微红,注视着沈凤璋的眼神满是心痛和伤心,与自顾自看书的沈凤璋形成鲜明对比。

两相对比之下,周围的仆从都有些同情郑娘子,心中暗自嘀咕:小郎君未免也太绝情冷漠了一些。

啪嗒一声,沈凤璋合上书,似笑非笑打量着郑氏。

在沈凤璋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试图打感情牌,用怀柔政策的郑氏渐渐有些绷不住。

用帕子搵走眼角的泪,郑氏叹了口气,软着声音,活脱脱一位用心良苦却不被理解的严母,“阿璋,我知道前两次是我性子太急,可是我也是为你好。”她将前两次的粗暴态度全都归结到棍棒底下出孝子上来。

“你阿父早早就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老夫人年迈,二房虎视眈眈,你情况又特殊,我不硬下心肠,如何能促你成长?”

郑氏说得情真意切,然而沈凤璋只信了三分。她放下手中书,起身走到白宝珠花丛旁。不久前呈现盛放之姿的白宝珠,如今已有凋零之势。

“姨娘来得晚了些,我这院里的白宝珠,前几日还开得极好,如今——”她撩起衣袍下摆,俯身拾起一片落下的花瓣,“已经焦枯泛黄。”

“花无百日红。”沈凤璋撕碎花瓣,随手一扬,似是惋惜,又似是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