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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12 惊魂嘉年华(29)

很久以前,我就隐隐地觉得若兰有些让人捉摸不定。你还记得安昕和方琳娜对她的评价麽?关於她的画的评价?还有对她的死亡的讨论?他们都能够看出端倪,但我反而更不情愿去想这些。毕竟她是我的未婚妻,也是一个纯洁甚至是圣洁的符号,我不愿意去打破这个幻象。

但是跟她的订婚日期越来越近,我也是人,我也想要这个真相。而当我得到真相的时候,就像是一个飘在空气里的七彩的泡泡一下子被戳破了。从那天开始,每次看到她对著我笑,以前觉得天真纯洁的微微带著羞涩的笑容,我现在竟然有种恶心的感觉。不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有那样的关系,只是因为她表里不一到了可怕的地步,而且她演戏演得如此高明,高明到到简直看不出来是在演戏了。

是的,我想杀了她。我们有时候恨一个人的时候,会说“恨不得想要杀了他”。有时候,只是言语上的发泄而已,有时候,却是真的想付诸实践。

那段时间我常常做梦。梦里总是我杀了她。有时候,梦会以曲折的形式折射出来,但我的这个梦,我相信是完全没有掩饰的。这就是我的心态的最真实的体现。

我想杀了她。我恨她恨得想杀了她。

在订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对她说,到楼上的旋转餐厅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对她说。她答应了,还朝我眨了眨眼睛。

我在顶楼的电梯口等她。那天我喝了不少酒,你知道,我平时是不喝酒的。也许是酒精起了作用,让我最终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我看著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层。十楼,二十楼,三十楼……终於,电梯停了下来,门开了。穿著洁白婚纱的若兰出现在了我面前。

她是美丽的,如果给她的背後添上一对翅膀,那麽她就是一个天使。

可我已经知道这个外表只是一个假象。

她问我有什麽事。我说,过来吧,我们到餐厅里。

她说,下面还有那麽多人等著呢,快一点。

我跟她走进了餐厅。我们以前常常在那里约会,她跟我都对那里很是熟悉。

你就是在那时候看到我们的吧?

她再次回过头来问我什麽事。我说,那朵兰花在你身上吧?

当然在,我知道她带在身上的。我还记得我把那朵白玉的兰花拿给她的时候她的表情。当时,她惊喜地叫了一声,想伸手来拿。她不是个贪慕物质的女人,但是,这朵兰花确实很美,只要是个女人都会喜欢吧。就算是你,你在酒吧的时候,不也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它吗?

我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白玉兰花。我说,若兰,来,看著我的眼睛。

你应该还记得在我们第一天遇到的晚上,我是怎麽对你催眠的。对,也是用了同样的方法。一朵白玉的兰花跟一个水晶球的效果是相似的。

她呆呆地看著我,眼神渐渐地变得迷茫而散乱。

“你就是奥菲莉娅。去吧,小溪就在你的身後,走过去……奥菲莉娅一定得死在水里,明白麽?去吧,走过去吧……小溪就在你的身後……”

要催眠她,很容易,何况她对我是一点防备也没有的。我站在那里,看著她。洁白的婚纱像是天使的羽毛,长长地拖在地板上。她的一只脚,踏进了溪水里,溅起了晶莹的水花。她又迈进了另一只脚。

若兰长长的头发散落了下来,在水里飘荡著。

一直飘荡著,直到她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

我听到有人过来的声音。我很吃惊,心里立即盘算了很多法子,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闪到一根柱子的後面。那是一个黑暗的角落,从外面很难看到我。

我看到了你的脸,启思。知道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吗?你长得很英俊,非常英俊,是最吸引女人的那一种类型。但是,你的眼睛里有黑夜,而且是深不见底的黑夜,虽然我们常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眼睛是光明的来源。

我几乎在那一刻便肯定了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

你没有看到我,也没有看到若兰。你走了。我听到了电梯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我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我把文若兰头上戴的百合花冠取下了,放上了另一个。

一个用毛茛、荨麻、菊花和长颈兰编成的花环。

你知道那个花环的含义的。我曾经对你详尽地解释过,不是吗?

“一次非常完美的谋杀。”程启思缓缓地鼓了三下掌。他突然发现四周非常安静,转头一看,酒吧里已经只有他们两个客人了。侍应生和酒店经理,都在角落的吧台附近,没有人会过来打扰他们。他看了一下表,刚好过了午夜。

第十二夜──主显节所带来的狂欢嘉年华应该结束了。

落幕了。

锺辰轩再次移动了一下椅子。不知道是谁打开了他们头顶上的一盏小灯,他的脸一下子浮现在柔和的光线下,年轻得出奇。他的眼睛,是清澈的,清澈得像是小溪里流过的水。他的手里,拿著一个水晶的沙漏。玉质的沙粒正缓缓地流下最後一粒。

“结束了。”

程启思怔怔地注视著他。“你没有别的话可说了吗?”

“别的话?……你想听什麽?……”锺辰轩低低地说,“你比我想象的更聪明。你还想知道些什麽?”

“一切。”

“一切。”锺辰轩咀嚼著他的话,笑了。“你总是那麽好奇。以前我就问过你,你究竟想要知道什麽,你也是说‘一切’。好吧……那就是一切吧。”

他的声音更轻,更低,仿佛溶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程启思的目光,偶而地掠过落地玻璃外面的夜景。午夜时分,街上的行人已经越来越少,他们披著一头一肩的雨珠,穿行在这座终於安静下来的城市里。彩色的霓虹,给他们披上了彩色的外衣。

英国有一种传统的丑角戏,丑角就总是穿著彩色的外衣。人不都是小丑麽?人生也许本来就是一出戏?就像《麦克白》里所说的,“它是一个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了喧哗骚动,却找不到一点意义?”

“若兰死之後,我也在崩溃的边缘。我大病了一场,但我拒绝任何人来照顾我。我怕我在高烧不退的时候,会说出内心的秘密。我只能封闭自己,越来越封闭自己。我也是人,我也同样有内疚的感觉,和负罪的感觉。每天的梦里,我都会梦见若兰。我吃药,吃各种各样的药,但我知道,再这麽下去,我迟早有一天会发疯,或者是自杀。”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宣泄方式。而我选择的方式,是对自己进行一种心理上的暗示。我暗示自己,若兰并不是我杀死的,而是别人谋杀了她。我把目标定在了那个虚拟的‘赵所长’上,正在那个时候,研究所起了一场大火(那实在只是一个巧合),某些人认为这个研究所并不适合再存在下去。於是,我的这个暗示有了更强有力的支点,存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