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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05 阴阳路(27)

「我只是说看采桦昨天受惊了,来看看她,至于有没有起疑心,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胡月仪是典型的淑女,这种女人,感情是不会形于色的,她在想什么,我也很难看出来。」锺辰轩说:「好了,你交代的事,我替你办到了,我想回家休息了。」

程启思看了看时间。「离下班还早呢。」

他看到锺辰轩立即面带不豫之色,苦笑地说:「你真是变脸比翻书还要快。好吧好吧,但你别乱跑,有结果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锺辰轩朝他挥了挥手,走了出去。

在警局门口,锺辰轩看到一辆眼熟的黑色轿车停在不远处。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敲了敲车窗,车窗缓缓地摇了下去,文致越的脸出现了。

他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把大半张脸都遮住了。「辰轩,上车吧,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锺辰轩迟疑着。「我先跟同事打个电话。」

文致越打开了车门,「连我的面子都不给了?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的,辰轩。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谈,关于田悦的。」

话已经说到这个分上,锺辰轩不得不上了车。

文致越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速很快,锺辰轩一直记得文致越是个谨慎的人,开车总是求稳不会求快,这时候却颇有些一反常态。看到越走越偏僻,锺辰轩忍不住问:「伯父,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

「去一个你感兴趣的地方。」

文致越一直没有取下墨镜,他的声音听起来相当虚弱,像是生过一场大病似的。锺辰轩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得不说话了。

这条路却越走越眼熟,尤其是满地的烂泥,和两边一人多高的野草丛。锺辰轩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阴阳路。」

文致越的声音更低,也更虚弱无力:「你也知道?对,我们差不多四十年前,下乡的地方就是这里。那时候,没有车,但是路跟现在差不多,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带着干粮和水,从城的那一头一直走到那座山前面……那不是山,是丘陵,H城即使是郊外也没有象样的一座山。

「我们穿着胶鞋,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正好下过了一场暴雨,这条路上全部都是泥泞,我们的裤子上都溅满了泥,鞋袜都湿透了……」

锺辰轩望着两侧的野草迅速地从视野里退开,但接下来还是一片片的野草。天色已经逐渐暗淡了下来,这一天是阴天,在八月里,这样的天气就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野草被风吹得四处乱倒,天是灰黄的,但天边却是一线的发亮。据说,天边亮,在盛夏,就会下暴雨。

「伯父,为什么这里要叫阴阳路?接阴婆,真的存在吗?」

文致越侧过头,迅速地看了他一眼。有墨镜的掩盖,看不清楚文致越的眼神。

眼睛一向是最能透露出一个人内心思想的地方。

「以前,几十年前,这附近都不是荒地,在H城,不,应该是在所有的大城市里,拆迁修新住宅区都是很常见的事。以前,这里是农田,到处都是农田,中间散布着一些砖房,还有一些菜园和果园。」

锺辰轩说:「这我听说过。据说这块地是被买下来了,但是地基不适合建高层,建工业区地点又不合适,加上中途出了不少事故,大家以讹传讹,都说这块地不吉利,于是就废弃了。」

「这也难怪,即使现在说是二十一世纪了,但一个楼盘开盘,还得要请风水大师挑日子。」文越越慢慢地说着。

「买地,也得看风水,大概是那时候,那个投资的人看着便宜就买了,结果对这块地的调查不够,买了也不知道用来做什么。倒是那些居民可怜了,没得着几个拆迁的钱。」

锺辰轩笑了笑。「我上次去过对面那个村,虽然跟田悦住的海源街只隔着半个小时的车程,但看起来,真的条件是差得很远了。」

「七月村。」文致越悠悠地说:「那个村子叫七月村。」

「七月村?七月村?」锺辰轩重复地念了两遍。七月村,这个名字不奇怪,但听在耳朵里,总会让人联想起某些东西。七月半?头七?还是什么……突然,从天边传来的一阵轰轰的闷雷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锺辰轩望了望天色,更暗了。

「伯父,快下暴雨了。」

文致越回答:「别着急,我们马上就到了。」停了好一会,他慢慢地问,「辰轩,你现在还想若兰吗?」

锺辰轩的肩头不易觉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整个人稍稍地往后蜷缩了一下,把脸藏在了阴影里,「我已经不再想了,至少不会主动地去想。只不过,有时候记忆会纠缠你不放,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你一直没有放弃追查她的死,是吗?」

锺辰轩回答的声音更低更轻。「你不会也相信她是意外致死,或者是失足落水,对吧,伯父?」

文致越没有回答。

这时候,七月村已经出现在了夜色里,文致越把车停下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他的身板本来是挺直的,现在看来也已经佝偻了。

锺辰轩看着文致越在小路上费力地穿行,上去扶他,却被文致越推开了。「我自己能走。」

锺辰轩只能跟在他后面,看文致越在满是泥泞的路上走动,真是生怕他会一跤跌下去摔断骨头。风也越来越大,锺辰轩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天色,天都黑沉沉得快要压下来了,他很担心一旦来了暴雨,两个人都会变落汤鸡。

文致越总算是停了下来。他直起腰,喘了一口气,指着一道院门说:「这就是我们年轻的时候住过的地方。」

村里的灯光不少,但这个院子里却是一点灯光也没有。锺辰轩微微带着一点好奇地注视着这个院子,凭他的直觉,这里面是早已没有住过人的了。

文致越伸手去推门。只听嘎地一声,门开了。

那是一扇木门,颤抖的呻吟的开门声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辰轩,进来吧。这里没有人住,早就没有了。」

锺辰轩站在那个不大的院子里,这里面有几间简陋的平房,借着微弱的一线天光可以看得到,平房里还有一些破旧的家具,但都已经残破不堪了。锺辰轩环视着院落,他看到了一口非常古旧的水缸,外侧布满了青苔。

「这就是那口……据说会招来接阴婆的水缸?」

文致越忽然笑了起来。呵呵的笑声,回荡在风里,带着一丝丝嘲讽的味道。

「是呀,我们一住进来,就有村民来叮嘱我们,叫我们千万不要去动它。可是我们都年轻,血气方刚,说难听点就是没事儿找事儿,怎么可能掩藏得住自己的好奇心?

「哈哈哈……何况,我们都是受了正规教育的,我们怎么可能相信这些无稽之谈?哈哈哈……」

锺辰轩看他笑个没完,笑得直到岔了气弯下腰咳嗽,忍不住说:「难道这就不是无稽之谈吗?您不会告诉我,这些都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