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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第二部 :埃及神庙之谜(69)

程启思的眼泪,跟还没凝固的鲜血,混在一起。

钟辰轩望着他,望了很久。最后低声说:“对不起。如果不是我想去阿斯旺……如果我们直接来阿拜多斯……”

“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程启思打断了他,“决定是我做的。我们都是人,无法预知命运。曲琬是自己选择的这条路,她知道结果,也不会后悔。”

“她仍然下不了手杀你。”钟辰轩看着地上的血,笑着说,“启思,她是可以杀你的,她最终没下得了手。你爱她吗?”

“……什么是爱?”程启思反问,他的神情恍惚,“如果你是说,像任羽爱安瑶,或者纪槿爱罗景那种爱,那么,我想,我是不爱她的。”

我不想要那么炽热的爱。就像是埃及红土地上的烈日,让人仿佛被暴晒着,身体里所有的水分都会被吸干。

爱应该是流过黑土地的尼罗河,滋润万物。

每一年,青蓝色的河水都会让周围的植物,重新生长。哦,就算是每年都会发芽,开花,结果,仿佛重复着循环和轮回的植物,其实,也是有不同的。就像我们每个人一样,似乎,每一刻都是同一个人,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我们就会多一点点什么,或者,少一点点什么,永远不会是一样的。

只有如此,才能经久弥新。

过于炽烈的爱,就如同泛滥过度的尼罗河水,无法带来生机,只能带来暴烈的死亡。

程启思重复地说了一遍:“不,我不爱她。如果那就是爱,那么,我想我从来没有爱过曲琬。”

钟辰轩的嘴角带着一缕微笑,这笑容却比眼泪更悲伤。“启思,你是多么残忍。哦……温柔的残酷。”

他捡起了摔成两半的玉琰。

“我突然,有那么一点同情曲琬了。她怀着希望,可你,却无情地打碎了她的希望,就像这个摔碎的玉琰。”

程启思机械地说:“她杀了人。我无法忍受这一点。”

天亮了。

太阳神拉,驾着他的船,又升上了天空。

沙漠的尽头,一片金红。

一缕阳光,投射在钟辰轩的脸上。钟辰轩的眼睛,深不可测,凝视着他。“即使如此,你也不应该对她如此残忍。启思,你无法忍受,无法宽恕,只因为你对曲琬……爱得不够。”

而她对你,却爱得太多。

爱到在你面前自惭形秽。

爱到对你连恨都无法恨。

尾声 灯心草之地

和平地去往天堂,去往地平线,去往灯心草之地。

去往地府,去往宅邸,或去往他的任何地方。

——《阿蒙尼姆赫特的陵墓》

傍晚的尼罗河,岩石折射出夕阳的光线,随着太阳的下落,不断地变幻。程启思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看那些白色的船优雅地在河面上滑行,仿佛是被风给吹着顺流而下,完全不需要船夫花一点力气。

“你也是今天的飞机?”钟辰轩问坐在一旁的高朗。高朗神情恍惚地用勺子搅着面前的咖啡,虽然他既没放牛奶也没加糖,根本没有什么好搅的。

三层高的点心盘和水果盘——老瀑布酒店的下午茶,跟它的早餐一样,仍然极力保持着昔年的维多利亚的气派。

只可惜当年电影里面,能够直接下到码头的那条小路,尽头已经被一道铁门锁起来了。铁门外面,一墙之隔,尽是垃圾。——跟埃及大多数地方一样。

只有小路两侧的九重葛,金黄的,桃红的,紫红的,纯白的,热烈地盛放。

一片白色的花瓣落在桌面上。高朗伸手拿了起来,他脸色憔悴,连胡子都没有刮。

“究竟在埃及的古代,灯心草是哪一种植物?到现在,专家学者们,依然争论不休。普鲁塔克说,它是生长在沼泽地里面的绿色植物,古埃及人用这种植物来造船,而普鲁塔克用希腊名字‘香蒲’来称呼它。也有人说,它是古代的非洲蕉。还有人说,它是罗盘草。”

他伸出手,醮了水,在桌子上画下了一个灯心草的符号。不过,又跟程启思看熟的不一样,两侧都多了三瓣的花朵。

程启思终于明白,容琳的项链的设计来自于何处。

“这是灯心草的变体。哦,这也是无处不在的图案。壁画上,雕像上,莎草纸上……有人说,这是开了花的灯心草。也有人说,这是山奈的一种,能够开出亮丽的紫花。还有人认为是百合,容殊也这么认为,所以他的设计是百合。可我觉得,也许它的原型就是九重葛。三片形似花的叶子——难道不像九重葛吗?”

程启思望着身旁浓艳的九重葛。

像,还是不像,又怎么样?哪怕壁画上重复一千遍一万遍,仍然不可能知道,远古的埃及,究竟是以什么为原型,画下这个符号的。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灯心草的原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花。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灯心草之地,究竟在哪里……”

钟辰轩微笑地说:“每一个民族,他们的传说中,大概都有这么一个灯心草之地。我们可以约略地将其等同于梦想中的天堂。至于天堂里面有什么……仍然取决于我们活着的这个世界,不是么?”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柏拉图描绘的那个投影的国度么?”程启思笑着说。钟辰轩耸了耸肩,说:“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我会模模糊糊地这么觉得,或者那个彼岸确实是存在的。哦,光靠思想,我们是无法活下去的,所以,像古代的埃及人一样,沉醉于物质的欲望,或者是一种更好的选择。你们知道他们是如何鼓励人人及时行乐吗?古埃及人在宴会上,会抬出一具棺材,里面放着一具木乃伊。——如果你不纵情享乐,你还不如变成无趣的尸体。”

他望着高朗。“如果可以的话,你回去找到容琳的日记本,给我看一下,行吗?”

高朗显然是有点吃惊,没想到钟辰轩会提出这样的要求。钟辰轩微笑地说:“我始终觉得,不管是容琳想杀阮南章,还是阮南章想杀容琳,我们现在有的动机似乎都不够充分。也许,她的日记会留下一些线索,毕竟,这是她特意指明要你去看的。她有些话,似乎是想对我说,又没有说出来的。”

高朗点了点头。“好,我找到了会告诉你的。不过,你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吧?”

钟辰轩一笑,高朗看他不太想说的样子,加了一句。“我不怕事实,只要是真的,我就会给予尊重并承认。”

“哦,容琳对人的判断,是很准确的。你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钟辰轩轻飘飘地说,“好吧,你既然这么说了,我就告诉你。我怀疑,容琳跟阮南章的关系,并非我们想的那么单纯。”

程启思差点吓掉下巴,钟辰轩斜斜地瞟了他一眼,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告诉你了,她对年长的人,很容易有情感上的依赖。而且,监护人就监护吧,阮南章这几年一直连个女友都没有,对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完全不合理。有一个细节,在老瀑布酒店,我发现他跟容琳是住的同一个套房,虽然有两个房间。我当时就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太合情理,似乎也太不避嫌了,跟阮南章的性格不符。还有一件事,就是关于遗嘱的。为什么阮南章的父母,把遗产全给了女儿,儿子完全没份?为什么阮泽芝说,如果‘情况改变’,她也会修改遗嘱?肯定是阮南章做了一件让家人极其反对的事,对于老派人,我相信,阮南章跟容琳的事,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修改遗嘱的时间,就在容殊死后到阮泽芝死之前,也就是说,那时候阮南章已经成了容琳的监护人。他们之间有点什么,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