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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01 死亡之兰(27)

钟辰轩笑了一下,「别说得那么难听,只是研究而已。这类犯人,都是死刑或者无期徒刑,用一般市民的话来说,怎么说的?死有余辜?」

程启思咽了一口口水。

「辰轩,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受不了了,朝夕相处的人,我却无法确定他究竟是不是凶手……」

钟辰轩沉默了一会,「其实,我早已断断续续告诉过你了,我信任你,也喜欢你,当时让我挑一个搭档的时候,我看过很多人的数据,最终选中了你。我分析了你的资料,觉得你是很合适的人选……」他看到程启思的眼神,住了口。

程启思沉着声音说:「辰轩,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语气?让我感觉自己不是人,而只是一只实验用的白老鼠!你为什么选中我?因为我特别白痴,不会妨碍到你?」

听着他的质问,钟辰轩没有立即回答。

过了很久,他慢慢地说:「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他的声音很沉静,却像是一颗小石子投进了水里,溅开了一圈圈波纹。

「什么样的梦?」程启思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觉得很好笑。他们两个人,彷佛位置全然对调了一般。

「火,很大的火,若兰在火里面,她哭着,挣扎着,穿着新娘洁白的礼服。我站在外面,身边就是一条小溪,我甚至感觉得到水的清凉,我─却没有救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死。」

程启思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安慰他:「梦都是反的。」

钟辰轩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那只是说笑而已,梦是人愿望的达成。」

程启思猛然站了起来,又坐下。

「你希望若兰死?不,不可能。」

「自然,我可以说,我的梦是我内心负疚的一种反映,是我希望的另一种曲折的反映。人类心理这个问题,本来就是永远也研究不出一个所以然的。

「我可以找千百个理由,来解释我这个谈不上离奇的梦─在我的职业生涯里,再奇怪的都曾见过了─可是,我想,启思,这个梦一点都不复杂,我或者,是真的希望若兰死的。我,不想救她。」

「为什么?」

钟辰轩掠了掠头发,他的头发乌黑发亮,像乌鸦的翅膀。「为什么?我家跟她家是世交,又是在一起念的大学,我们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

「我也以为我高兴,不过,我不想跟她结婚。她并不是死在火里的,相反,她死得很美,甚至是种非常高雅的死法─毫不残虐,凶手是优雅的,这跟我们这次的杀人凶手有本质的不同。」

程启思插口道:「什么不同?」

「杀若兰的凶手,重点是杀她,优雅的手法是附带。这次的凶手,重点是满足自己的变态心理,华丽的手法更多是炫耀的意义。」

钟辰轩摊了摊手,「如果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当然,我更欣赏杀若兰的凶手。优雅而从容……」他举起了高脚杯,「像在品一杯上好的美酒。」

「你不爱她?」

钟辰轩低下头,「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后来……我也怀疑,我是否会去爱上一个人……启思,我不会杀人,我不会弄脏自己的手,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杀人,你不用害怕或者担心。」

钟辰轩的声音非常低,但含着一点祈求的调子。程启思叹了一口气。

「换个人这么对我保证,我也许会相信,可是,辰轩,你杀人,也许是用不着自己动手的。比如苏雅的案子,你已经给我很详细地分析过了,我也同意你的分析,你……你不用自己杀人,你可以让别人杀人。

「我不是想怀疑你,但是,苏雅这个案子,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朱锦杀人。」

钟辰轩苦笑着说:「我向你保证,苏雅的案子我没有插手,信不信,随便你了。你耐心一点听我说,苏雅这个案子很有趣,就跟卓紫的自杀一样,是有人希望能够尽快把整件案子结案,才会做得如此拙劣和不自然。」

他的目光很认真,程启思叹了一口气。

「辰轩,你是不是应该把一切都告诉我?而不是让我在这里猜哑谜?」

钟辰轩再次沉默了,过了很久,他慢慢地说:「我说过,我已经断断续续告诉你了,我一直都在给你提示。几年以前,在我的婚宴上,若兰被人杀害,这件事让我几乎崩溃,其实那时候我就在怀疑凶手是谁。

「是的,是我的同事,研究所的所长。这件事,甚至是连自杀还是谋杀都没有弄清楚,因为在若兰的尸体上,没有看到任何暴力的痕迹。

「她的头发,她的饰物,她的婚纱,一点都没有弄乱,感觉……感觉她就像是奥菲莉娅,撩起纯白的长裙,一步步地走进了水里,然后躺下……」

程启思插口说:「所以,你怀疑是有人催眠了她,让她自己在水里溺死?」

钟辰轩把头埋在了两手之间,压抑而痛楚的声音传了出来,「是的,我一直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件事我没有任何证据,我什么都不能说。你是警察,你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猜想,完全不能作为法庭上的左证。

「若兰已经死了,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警察认真调查了这个案件,可是他们最后只能判定为一场意外。意外?又不真的是发了疯的奥菲莉娅,若兰是个美丽正常的女孩,她怎么可能在婚宴的当天去自杀?

「若兰一向是温柔而善解人意的,退一万步讲,即使她想自杀,她也绝对不会选在那个时候!意外,真是好笑,那水就那么一点深,如果一个人想在里面自杀是不可能的,在要窒息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把头伸出水面呼吸!」

程启思深思地说:「如果是谋杀,她又没有挣扎过的痕迹,是吧,辰轩?」他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光。

钟辰轩这时候已经抬起了头,轻声地说:「你在怀疑我?」

「不,不是。」程启思急忙说,「我只是突然想到,如果若兰并不想反抗,她也许就不会挣扎。」

钟辰轩大声说:「我没有杀她!」

程启思吓了一跳,赶快伸手去捂他的嘴,「别这么大声,我没有说你杀了她。如果是你杀了她,你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

我相信你,辰轩,虽然你神神秘秘的,但是你不是坏人。你继续说,我不打岔了。」

钟辰轩大口喝了一口酒,「当时在场有这个能力的,除了我、若兰的哥哥,就只有他。只有他,只有他才有这个杀人的动机,而且,若兰长期跟我们在一起,她对这些也有一定的了解,如果有一个陌生人想对她催眠,她一定会起警惕心的。

「我想,一定是个熟人,而且是很熟的人,事实上,不是熟人,也不会知道若兰所说的……那种美丽的死法。」

他把剩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招手又要了一杯,「他是研究所的所长,是一位著名的心理学家,在我们这一行里,他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