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6)
“……痛苦吧痛苦吧痛苦吧……就这样一直一直痛苦下去吧……”
不要再说了！！！我知道我知道，是我那两片血淋淋的心在互相争执互相撕扯，而这种噬心之痛……将永远不会消失……这是我应背负的罪……我的罪……
第4章 结
七七四十九天。
四十九名蜀山弟子在锁妖塔旁催动五灵大阵，加速塔内如河川环绕般的化妖水，将妖孽炼化。
杂乱的妖气在逐渐消散。
哀嚎声是不会传出塔的，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多少的妖物，就在那一瞬间融成泡沫，元神俱灭，不再投入六道轮回。
那么他呢？他呢他呢他呢？？？
如果我也是妖，就这样紧抱着他，一起投入那血红的化妖水中，血肉相融，该有多好……
师父仰望塔顶熠熠生辉的五灵光环，面上微微露出笑意。
就在此时，情态骤变！
一团极其强大的青气迅速吸收吞并着周围的各色妖气，在极短的时间内如滚雪球般膨胀起来，越来越强、越来越大，竟欲挣脱阵法、破塔而出！
一时间，锁妖塔隆隆作响，摇摇欲坠。
连塔上空的五灵光环也暗淡了颜色，逐渐崩溃。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天妖皇欲借力破塔而出，锁妖塔已岌岌可危！
蜀山弟子们带着惊慌之色望向师父。
师父面沉如水，镇定地吩咐道：“凝神、静气、结阵！”
阵法又一次催动，这次的威力更强了，暂时困锁住了青气。但是，还能困多久？谁也无法回答。
师父返身进入祖师殿，回来时手中多了一柄剑。
没有一个蜀山弟子不认识这柄剑。
镇妖剑。
它原为神界镇守南天门神将飞蓬之佩剑。因与魔尊重楼私斗于新仙界，飞蓬一时失手，镇妖剑被打落，流落人间历经数百年光阴，成为蜀山镇派之宝。
剑上凝聚的强大神力，足以摧毁任何妖物。
师父神情肃穆地注视着镇妖剑，毅然决然地向锁妖塔走去。
弟子们明白，师父要进入锁妖塔，借剑上神力，与天妖皇决一死战。可是师父已因使用“唤神”，损耗了绝大部分的元神，此去必是凶多吉少。蜀山弟子纷纷阻拦苦劝，局面一时陷入胶着。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柄隐隐放射幽蓝神光的镇妖剑，心中一个奇异的念头突然生成：或许可以借这柄剑，达成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愿望……
“师父，让我携剑前往锁妖塔！”我无视四周震惊的目光，大步迈到师父面前，一瞬不移地、定定地望着他。
师父看我许久，目光渐幽邃难解，深深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浅……唉，去吧！”
接过沉重的镇妖剑，我凝声说道：“蜀山派规，蜀山弟子不得进入锁妖塔。请师父将我……逐出师门！”
众人哗然了，师父急忙说道：“如今情势不同，此派规应该可以变通……”
师父我明白您的苦心，但我心意已决，再不会更改了！！
我猛地跪在了师父面前，目光咄咄直视着他：“请师父将我逐出师门！”
一片唏嘘声中，师父终于闭上双眼，沉痛地点了点头。
通往锁妖塔塔顶的传送阵缓缓开启，我第一次怀着一种坚定无比、毫不动摇的心情，迈了进去，去迎接我既定的，却又是未知的，命运……
在锁妖塔的最底层，我见到了他。
他的妖力充满了整个空间，眼看这个用法术禁锢的空间已无法承受巨大的压迫，他血红的眸中暴出凄决狠厉的精光。
镇妖剑感应到强大的妖气，神光四射，硬是将几欲破出的妖气逼退。
他转过头，冰寒冷彻的目光几乎将我的心冻结。我煞白了脸，听着他冷漠的语调：“你竟然想杀了我？！”
一阵刺痛。但为了那个结果，戏必须演完。
“你我立场敌对、人妖殊途，今日一战本就再所难免。至于往日种种已无可挽留，就让它们烟消云散了罢！”
“烟消云散？你说得到轻松！！！哈哈哈————”他凄厉地尖锐地笑起来，笑声中的沉郁悲痛我感同身受，却无力扭转。
怀着最后一丝希冀，我松开了紧咬的唇：“你可否能放弃毁灭蜀山派、不再与人类为敌？——就算是为了……我……”
“决不可能！！！”他，眸中燃起愤怒的熊熊火焰，“我决不会放过蜀山派！！！人间众生，于我而言更是像蝼蚁一般！就因为这些杂碎，我失去了我最珍贵的宝物！我决不放过他们，我要毁灭我所见到的一切——”
我绝望地闭眼，泪流满面。无法辨清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有一个无比痛楚的念头在脑中千回百转：他不肯！他不肯！！我愿为他牺牲一切，师门、道义、理想、生命……而他竟不愿为我抛却妖类残暴无情的本性！！！
我已失去了任何感觉，就让心在那瞬间凝固成石。
举剑、开式。
声音中已不在再有任何波动：“来吧。”
他怔怔不动，看着我的眸中闪烁着复杂至极的光芒。
镇妖剑已带起一片荧光，呼啸着向他飞去，在空中卷起巨大的气流。
他右手聚集起一大团妖气，将剑格开。
我紧握剑，运起全部内力。神剑通灵，因心而动，神光爆涨数倍，携开天辟地之势疾刺向他。
他不得不反击了。
青、蓝两道光悬空缠斗、盘旋，互相撞击的一瞬间爆出朵朵电光火花。
剑将至他胸前，他掌中所吐妖力也同时猛烈袭来。
就是这一刻了！手一松，即将刺入他身体的剑顿时坠地，而他发出的掌力已猝不可收了！
我的眸狠狠地狠狠猝然发亮，唇边逸出凄艳冷绝的笑容，在他惊惧仓皇的痛心至极的目光中，将胸膛迎上他气势磅礴的一掌——
鲜血刹那间从身体中喷洒而出，犹如一场骤下的红雨。原来……我还可以流出那么多、那么多的血……
他猛扑过来，在空中拦住了我疾飞而出的身体，英俊冷绝的脸仿佛瞬间疯狂了！
我在他怀中又呕出了一口血，温热的鲜血淌落，染红了他颤抖的手。
“为什么？？为什么？？！！你既已背叛了我，又为什么要故意……”
抚上他扭曲的冰冷的颊，我凄凉地悲伤地笑了，“……因为背叛了你的……是蜀山弟子唯敬……而我如今……已抛弃了这个身份……原以为我们之间将不再有障碍……可你……非要灭绝蜀山派、染指人间界……我只好……只好……”
他青寒着脸，任痛楚凄厉在上面蔓延，狠声嘶喊：“那是因为我恨蜀山派、我恨人间界！！！是它们使你那样决绝地义无返顾地离开了我，使我失去这一生中的唯一所爱！——只要你活着……活着……我便决不会再与它们为敌……你答应我，不要死！！！”
多么讽刺啊，我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刻，等到了我们消除一切隔阂、可以真心相守的时刻——竟是在我的生命即将熄灭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