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3)
血从紧咬的唇中不停地不停地溢出，我不能坚持多久了，必须在倒下前做出抉择！又一个师弟妖毒入心，绝望而惨烈地嚎叫翻滚抽搐之后，寂然不动了。我将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在那一瞬间，下了一个不知究竟是对还是错的决心。
凝视着他，眼中闪过决然痛楚的光，狠狠揪紧自己的心，将心尖上的血与痛，一点一点挤出：“求、你……”
看到他缓和下来的眼神、感觉到身后师兄弟们怨恨仇视的目光，我凄凉一笑，终于失去了知觉……
如果我的决定是错误的，那么所有的错、所有的罪、所有的罚，都让我一人来承担罢！
……恍惚中，漂浮在温暖的柔软的云团里……不知过了多久……真的很舒服……四肢百骸都懒洋洋地使不上劲……那就不要使劲，让我这样一直睡下去好了……一直睡下去……
可是有一股力量总不放过我。拼命打扰我、摇晃我，又化做不停的嘈杂的声音在我耳边嗡嗡作响，存心不让我安静！我生气了，直想努力睁开眼睛臭骂他一顿——
“……混蛋……吵死了……”为什么我的声音这么微弱嘶哑？
“终于醒了！！！”惊喜激动的声音中一个强壮的怀抱紧紧地紧紧地箍住我。好痛……喘不过气来……早知道就不骂人了……（汗…跟那个无关吧小唯唯？）
似乎发现了我的异状，意图谋杀的怀抱一松，我赶忙大口大口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就怕他又临时变卦~~~~~
一只苍白中微微泛着青色的修长的手抚上我结痂的唇瓣轻轻地摩挲着，伴着低沉而柔和的声音：“人类的身体……这么脆弱……”
这声音……是他！但又不太像，他的声音应该是凌厉森冷的不是吗？我抬起头，看着他突如其来的温柔怜惜之色，不知所措：“……天妖皇……”
“叫我轹。”他用手指勾起我的下颌，“你的名字？”
“……唯敬。”
“唯~~敬~~”他似乎将每个字含在口中细细玩味着，那声调让我有点不寒而栗。
突然回忆起倒下的那一幕，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问道：“天妖——”
“轹！”他眉头一皱，加重了语气。
“那个……轹，我的师兄弟们呢？”
“吃了！”他挑眉，带点狞笑。
“什么？？？你！！！！！！！！！”我又惊又愤，扑过去想和他拼命——丝毫没考虑到自己此时软弱无力的身体，于是又悲惨地跌进他怀中。
“骗你的，哈哈~~~~~~~~”他对我的主动投怀送抱似乎满意极了，任我挣扎挣扎撕咬撕咬，死活不肯松手。“既然答应过你，我自然会放他们回蜀山。”
我陡然一僵：此时在师门同仁们的眼中，我已是个背门离派、对妖物屈膝求饶的令人不齿的叛徒了罢！不知师父要如何地伤心痛心了……蜀山，我还能回得去么？……
只觉得身上一紧，“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的伤还没好，好好养伤吧。”他低沉的声音中隐隐透着的一丝惊慌与怒气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手心上青光一闪，出现了一个羊脂玉瓶，“这是天仙玉露，对你的伤势治疗很有好处，喝了它！”
不问他从何处得来这仙界灵药，我乖乖地把它喝光，他阴沉沉的脸色才稍稍好转了一些，伸手想抹去我嘴角的水痕，可又在肌肤相触的一瞬间触电般收了回去，暗哑地凝声道：“你……好好休息！”转身急匆匆地走到门边，又补了一句：“这座宫殿我张了结界，你别走出去。”
我有点茫然地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青色的背影，觉得这个天妖皇……还真是个情绪易变、喜怒无常的家伙……
不管他了，先存思行气、调内养息吧……或许，事情还没到我想象中那么糟的地步，如果……
接下来的一阵子我过得宁静又舒适。
天妖皇好象整日无所事事，老缠着我，说话、吃东西，有时就什么也不做呆呆地看着我。对于我总不习惯叫他“轹”而称他“天妖皇”，他也每次都不厌其烦地生一通莫名其妙的气，可过一会又都忘记了再粘过来。
自从他知道我早已辟谷服饵、不食人间烟火之后，就天天不知哪弄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龙涎草、灵山仙芝、雪莲子、灵葫仙丹、玉菩提、朱星、八仙石……甚至还有一回是天香续命露，我又不是已经挂了要起死回生!_我吃得很痛苦，他看得倒是很开心，哼。
——后来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温馨而幸福的日子，没有种族纷争、没有所谓的立场，只有他看着我时淡淡的笑容……如果时间能停留在那一刻，该有多好……
可惜这一切，都只是红菱盛放的艳丽晶莹的花朵，铺满水面的是一片柔美安宁，谁也不知道，在那平静的水面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暗流与幽晦。
正如凝望着花间水下游鱼戏逐的我，此时心中隐隐破壳而出的那一种思绪。
“鱼儿，并不高兴……”我若有所思，忽的喃喃自语。
他走到我身边，笑着说：“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儿高不高兴？”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鱼儿高不高兴？”
他怔怔地看了我，好象没料到我会这样反驳他，又笑了起来：“那你倒说说看，鱼儿为什么不高兴？”
我幽幽望着水面，任粼粼波光摇曳在我脸上：“因为鱼儿一生都只能游转在这一塘又浅又小的水池里，它们永远也体会不到遨游在碧海大川里的那种随性和……自由。”
手腕上一疼，发现是被他紧紧抓住了，他脸上微微浮出紧张与森冷，语调带着一丝尖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我用力挣开了他的桎梏，尽量平静而冷淡地道：“我该回蜀山去了。”
“呵！你以为他们还会当你是蜀山弟子吗？”愈发尖锐的语调里渗出讥讽之笑。
“就算大家都不能再接纳我，我也要回去！”我突然激动起来，好象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不住地撕扯拍打，想要挣脱那层薄薄的壁膜，我大声地急促地嘶喊着，“师父一日未宣布将我逐出师门，我就一日还是蜀山弟子！！我要回蜀山向师门负荆请罪，不论将遭受怎样的责罚我都心甘情愿！！！”
他愤怒了！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似烈炎般灼热烫人，又似千年寒冰冻结，脸上泛起一片青紫，凌厉阴鹫之色扭曲了原本俊逸的容颜：“好一个心甘情愿！！哼！你留在我这就这么不情愿么？就非要离开我回去继续当那劳什子的蜀山弟子与我为敌么？？你竟然这么轻易地说走就走，在我以为你至少已经——”他突然闭口不言，狠狠攫住我的胳膊，毫不留情地将我一路拖拽到房间。
“砰”的一声巨响，沉香木房门被他踹得四分五裂，他大步迈进房间，重重地将我摔在床上。
我还在和满眼星光一起旋转，又猛地被掐住了脖子。近在眼前的愤怒扭曲的脸、狂暴迷乱的目光像最炽烈的火焰一样燃烧着，仿佛要将一切都烧为灰烬，一股恐惧感从我心中渐渐升起，连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你……你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