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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宫夜谭(259)+前传

吴震叹道:“明淮,你虽然心里抵触,但你不能否认,你再学多少佛理,你跟大魏这一族人没有区别。”

“我并没灭掉氐族。有甘子兄妹周旋,好歹暂时安抚了下来。甘子的兄长是庶子,愿意接受册封。他有意让甘子嫁我,但……”裴明淮说到此处,却不说下去了。

吴震道:“又是跟韩琼夜一样的事。你究竟心里有谁?你想娶的是谁?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实在是觉得奇怪,除了庆云公主,我并没见着你跟谁亲近啊?你又坚决不娶她,你到底心里的人是谁?”

裴明淮不答,眼神茫然,慢慢地道:“我初见甘子,她便在一大片伊兰丛中。就跟这里差不多。她赤了脚坐在水边,那些伊兰花……奇怪得很,伊兰本来那么奇怪的味道,她坐在那里,就闻不见了。她身上的香气……我就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了,我从没闻过那样的香。像很清淡的檀香,但多闻一会,却觉得越来越浓郁……她的香味,甚至可以把伊兰那么怪异的味道都压住……”

吴震听他说,脸色越来越古怪,也不便打断,只听裴明淮的声音,越来越空茫。“我……我是被她迷住了,她……真的不一样……她身旁便是水潭,她赤了双足,脚放在水里面……那水潭很奇怪,绿幽幽的,却有白烟不断地向上冒,那烟雾越来越浓,把人都能遮在里面……”

裴明淮又停下不说了,吴震越听越觉不对味,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杨甘子她……你们两个……”

“我愿意娶她,但她不愿意跟我走。”裴明淮道,“我也不能留在氐族,她不愿离开她的族人,我也有自己的家族,不能背弃。”

吴震讪笑道:“明淮,你应该觉得庆幸才是。她和她的家族,不曾对你下蛊,你还能好好地离开。”

裴明淮道:“对我下蛊?你以为,他们敢承担这么做的后果?”

听他如此说,吴震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两眼望着裴明淮,道:“明淮,我一直都不是说笑。你骨子里面流着的血确实没什么不同,若真是惹了你,你一样的会大肆杀戮,绝不会留情。”

裴明淮道:“不到万不得已,我不至于多造杀孽。况且,你知道我是谁的弟子,遣我去氐族,也是有这个原因。”

吴震恍然,道:“啊,对了,难怪你胆子这么大,敢跟他们族的公主……”话未说完就把后半句吞了回去,那后半句,自然也不好出口。裴明淮低了头,道:“我那时候,是鬼迷心窍了。我能弥补的就是跟她成婚,可她……她不愿意。她不肯离开那里。”

吴震苦笑道,“明淮,我这个人,不会说话,你不要见怪。我的意思是,这位杨姑娘既然不幸惨死,人死不得复生,你也不必太伤心。”

裴明淮茫然道:“她说她生在那里,长在那里,便如那里的花一般,离了那里便会枯萎……”他眼望那伊兰花丛,伸手去抚那株无枝无叶的旃檀,低声道,“我是等不到旃檀花开那一日了。本来,甘子身上的香,就是旃檀的香,又何须花开?那日你跟我一起见到她的时候,她其实……已经跟死人差不多了……我也再闻不到那香了……”

“这倒是奇怪,真有人身上有檀香味的?”吴震道,“身有异香不是没见过,但能压制伊兰的那味道,还真是闻所未闻了。明淮,你难道一开始并未想到,她……这位杨姑娘,她此次前来,便十分古怪吗?”

裴明淮道:“是,我是这么觉得。她说过,不会离开她家的。所以在沈家看到她,我是真觉得十分惊讶。而且,她根本不是于阗人,更不是什么家里人都死了,只是我拿不准她的意思,不好当面揭穿她而已。我本想找个机会问她,没想到她……”

吴震叹了口气,道:“要想不着痕迹地接近太子,实在不易。太子极难离京,府上难进,就算接近了,太子身边侍卫众多,又有景风公主的绣衣护卫,实在是难。这一回,沈太傅孙子娶亲,又加上祝寿,冲着老师的面子,太子素来有尊师重道之名,无论如何都得来这一遭。”

裴明淮道:“其实太子十分看重跟沈鸣泉的交情,也是为了这个。”

吴震摇头道:“恕我直言,你这个曾经的情人,这一回前来,已经不是昔年的她了。她那般美貌,天姿国色,又怎会不让太子侧目?……你自然也应该发现了,太子对她诸多侧目之处……不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太子没看上她,这计划,是不是就失败了?”

裴明淮一怔,继而摇头道:“不会。”

吴震道:“为什么?”

“他们有种情蛊。”裴明淮道,“越是美貌之人,用这种蛊越能奏效,越能让对方爱上她,死心塌地。不过,我是见到太子看甘子的样子的,甘子应该不需要用什么蛊,她自己就够了。”

吴震点头道:“这就明白了,美人计嘛,毕竟不可能一定成功。若是加上这个,就足够了。但你说的也不错,若是太子怪罪她家族呢?杨甘子不管为了什么,也不可能去害自己族人,她没傻到那份上。”

裴明淮突然脸一红,吴震见他这表情,一拍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知道!快说,快说,你不说,哪里有线索呢!”

裴明淮苦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据说他们族里有种蛊术,就是以少女自身作蛊的容器,若是跟别的男子……那姑娘就能够控制那男子。我大约问过杨炯,他说那其实跟一般的蛊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以女子自身为蛊,而不是用蛊虫。”

吴震道:“能够控制?怎么个控制法?”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裴明淮道:“一部分心智吧?但是能控制多少,得看那个人本身。”

吴震斜了他一眼,道:“那她为什么不这么对你?就能把你留在她身边了。”

“你忘了,我是跟谁学艺的。”裴明淮道,“他们的蛊术,对我没用。”

吴震又看了看他,道:“明淮,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这个人,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

裴明淮笑道:“你我也算知交一场,你说呢?”

“只要不触及你的底线,你都好说。”吴震道,“但若是真碰到,你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你跟着天师学艺,又精研佛理,仍然消解不掉你血里面那股戾气。”

裴明淮笑道:“少说废话,若真像你说那样,凭你这张不知收敛的嘴,你早该死百十回了。”

吴震嘿嘿了两声,道:“我发现了点东西,你要看么?不过我话先说在前面,实在是……唉,太过残忍。”

裴明淮道:“什么东西?”

吴震叹道:“长孙一涵死的地方。”

吴震推测无错,长孙一涵确实是在一口金丝楠木的大箱子里面闷死的。箱子内壁尽是指甲划出的痕迹,触目惊心。裴明淮转过脸去不愿再看,吴震低声道:“这箱子便在花园角落的小屋里面,堆了些花肥锄头什么的。那人怕是恨极了长孙一涵,以重手法折断她手足,将她塞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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