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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Ⅱ(32)

除此以外能有什么原因?我还记得他冲出隔离区之前,那种恨不得咬穿我喉咙的眼神。[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他怒极反笑:[比起担心自己,我更愿意在这里看你怎么做垂死挣扎。]

[随你的便,如果你非要拿望远镜偷窥别人家窗帘缝的话。]]我冷淡地答道,同时加快了聚集能量的进程。“灰巢”已经开始从四壁与地面的凹缝间分泌出一种甜腥粘稠的液体,逐渐浸湿了宿主的衣服,我必须背水一战,将全部生命力压缩在即将到来的大爆发里。

[你这是什么反应!如果这个危机大到令你不惜引爆本体能量,那么它也就大到将你彻底毁灭。你必死无疑,知道吗?!]他火冒三丈,不知道是对我,还是对他所陈述的这个事实。

我一时无法揣度出他说这话的用意,干脆不予理睬。

[你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只有我能救你——假如你能打动我的话。]他用烦躁的语调说着引诱的内容。

我对他挤牙膏似的说话方式和闪烁不明的言辞有些不耐烦,[麻烦你一口气说完,我没有太多时间花在座谈会上。]

他终于忍耐不住,挫败而懊恼地在我的神经上叫道:[打动我!该死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方式,装可怜让我心软、假装做交易欺骗我、威胁我必须帮忙否则玉石俱焚……总之,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没必要再掩饰本性,告诉我你有多想得到我的能力,告诉我你跟那些怀着同样目的的掠夺者没什么两样!告诉我!]

我所能告诉他的不过是:[说完了?那么闭嘴,走开。]

[——你会死的!]他几近咆哮。

我平静地回答:[对此我从未畏惧过。]

那一端沉默了。

片刻后,白狼低低地笑起来,开始只是一两声咳嗽似的喉音,随后发展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为什么我早没想通呢……无欲则刚。]他语调干涩而轻柔地说,[对死亡都无所畏惧,贪婪又从何而来……你不是我憎恨的那一类,从来不是。]

[那个……]奄奄一息的寄生体插嘴,[我不介意装可怜、欺骗你、威胁你……所以……能不能顺便把力量也借我一点?]

白狼冷冷道:[你还没死吗?]

[快了……]对方气若游丝地答:[不过,如果能活下来……只要借我一点点力量,你们就会知道……我之所以叫‘Crack’,不仅仅是因为单纯地叫‘Crack’而已……]

[不用管这个语无伦次的家伙。]白狼对我说,[你被囚禁住了?来吧,让我们联手破开这个桎梏。]

[它不是个标本舱。]我提醒他,[它是个专门以寄生体为食的吞噬者。即使在我的全力一击下,也能将能量吸收殆尽。]

[吞噬者?那玩意儿很难缠,寄生体一旦被它抓住,几乎没有逃脱的机会……不过,我知道该怎么对付它。]白狼气定神闲地说。一旦摆脱那些令他抓狂的情绪,他在我面前转眼间又变回了初见时那种冷静而温和的状态。

[该怎么做?]

[喂它。喂到它撑爆为止。]

[我不认为我有这样的体积。]

[你还没算上我。我们的‘同调’能产生多大的能量,你还无法想象……上次的初试,因为担心你的承受力,我并没有开放所有的脉冲接口。]白狼在我脑中轻笑,[那么,有兴趣再来一次吗,彻彻底底的?]

[乐意之至。]

事实证明,我对“同调”所能达到的能力增幅极限确实想象匮乏。

如果我在最后一刻没有坚决地断开神经脉冲链接,那简直就是个宇宙级别的暴力事件。

白狼看起来并不在乎把整块沙漠甚至半个州糟蹋成生命禁区,但我还得顾及51区里的裴越克隆体,以及正在沙漠上看日落的何老板——当然,这得在他能按我说的远离危险区乖乖待在地面上等消息的前提下。不过,我严重怀疑这个男人安分守己的可能性。

我不太清楚自己现在身处51区的哪一个角落。因为“灰巢”的胃袋被炸得像个放进微波炉的生鸡蛋后,我拖着半死不活的宿主身体在黑暗与夹缝中摸索,遇到墙壁之类的障碍物就直接打穿,也不知横越了多少条通道。我想我大概已经走出下层隔离区了。

忘了说,我身上还多了个附着物。

那个叫Crack的寄生体竟然大难不死,还死乞白赖地巴在我的胳膊上。它有着很强的变形能力,这会儿看上去就像一大片色彩斑斓的蝴蝶状纹身。

[离开我的宿主身体。]我威胁它,[你想向我宣战吗?]

它一边小心翼翼地汲取着我的能量,一边把脑袋搁在我手背上哼哼唧唧地哀求:[就让我巴一会儿吧,你知道,我快油尽灯枯了……等充电到能开机的程度,我立刻就走……我会报答你的,我保证!]

我对它的保证毫无兴趣,但它从我这儿揩走的油实在是少到可怜的地步,我也就懒得管它了。

在不知第几次轰开一堵金属墙后,透过大窟窿,我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从简陋的床板上鱼跃而起,先是震撼随即警惕而后错愕地瞪着我。

我扫视一眼这个窄小逼仄的房间,房门上至少上了三重电子及机械锁。“被关禁闭了?”我问他。

他咬了咬后槽牙:“临时关押,正准备转移到特殊监狱。”

“你的长官给你定了什么罪名?”

“叛国罪,还有反人类罪!”他忿然道,“就因为我希望一个三个月大的婴儿躺在婴儿床而非地下实验室的手术台上!”

可怜的卡维尔。他一直为所投身的事业与服务的国家深感自豪,如今却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精神打击,当我简略地告诉他有关“灰巢”之事后,被背叛的愤怒与幻灭的失望几乎将他的面部肌肉扭曲了。

沉闷的轰隆声与强烈的震动感从脚下传来,打断了他难堪的沉默。“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我对他说。

“那是什么?”他脸上的线条紧绷着,显现出一种索然而麻木似的阴郁。

“灰巢。从未受到过的重创刺激了它,它开始抓狂了,连带那些刚刚或即将产出的‘卵’——记得我给你看过的金属盒子里的东西吗?我说过了,它蕴含的能量太过强大,造成自身结构的不稳定,因而时常会微妙地改变形态。一旦这种不稳定累积到临界点,结构上的失衡会令它像巴比伦塔一样瞬间崩毁。”

“然后呢?这个庞大坚固的地下碉堡,连同冰井、绿屋、实验室、隔离区……所有那些不见天日的东西,都会一起崩毁吗?”他漠不关心地问。

“我想是。”

卡维尔在粗糙狭窄的床板边沿坐下,一脸厌倦地说:“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你最好现在就走。”我再次提醒。

他向后靠在冷硬的金属墙壁上,仰头看同样冷硬的天花板,似乎疲惫到一动也不想动的地步,“我觉得我的前半生毫无意义。一个养殖场的搬运工兼屠宰手?悲剧的是,上帝不肯在我老到快死之前才揭露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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