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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Ⅱ(31)

光源上方的半空中,映射出一个与真人几无二致的三维图像。那是个陌生瘦削的中年男人,褐发黑眼,外貌普通,当他开口说话时,平板的声音与严肃的长相一样乏善可陈:“来自宇宙未知空间的寄生型生命体,你好,我是51区特别行动组‘Delete’的负责人林肯?莫森。当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我们已不得不启动了最后方案。”

我静静地聆听,并不打算打断或提问。因为这是一段内容早已拍摄好的信息,它像个忠实的影子使者,只负责传达,无法接收与反馈。

“是的,我们一直在观察你、评估你,从你踏进外勤基地的那一刻开始。到此为止,我们得出了结论:你是我们所接触过的寄生体中最具智能、最具攻击力,同时也是寄生同化和伪装程度最高的一个。评审会一致认为,你活着时所造成的威胁性远远大过于可能带来的收益。所以,没有交流,没有研究,非常令人遗憾,你必须被删除。”

家兔认为自己有资格成为猎豹的审判者,我不禁在心里冷笑。

“但在那之前,我想你有必要了解一下所身处的地方——也许称之为‘东西’比‘地方’更准确——我们管它叫‘灰巢’。二十年前,从一艘坠毁的宇宙飞船上,我们发现了它。当时,它不过卡车大小,像块枝杈繁多的珊瑚骨骼,经过多次研究,我们认为它是种由未知物质构成的非生物,将它搁置在隔离区内。直到有一天,它意外地溶解了一个被我们捕获的寄生型生命体——如同蜘蛛分泌消化液那样,溶解并吸收。我们才赫然察觉,它像从休眠期苏醒,开始了永不餍足的进食过程。”

“它的胃口很大,对任何种类的寄生体都充满食欲,唯独对地球生物毫无兴趣,且长势惊人,你就是从它其中一根枝杈末端进来的,应该可以想象出它目前的大小。它的食量开始令我们觉得供不应求,担心一旦这个星球上的寄生体被消耗殆尽,它又会关闭新陈代谢,重新进入休眠期。所以,我们想到了一个直到现在才稍微成熟起来的技术——”

克隆。

那些在我大脑里散乱如拼图的碎片,终于被一条完整的线串连起来。

51区对捕捉隐藏在地球上的寄生体的热衷,与对掌握生物克隆技术的执着,一切的根源,就在于他们豢养了一头欲壑难填的吞噬者。

如果要我猜测他们的行为动机,我只能想到一个词:

利益。

千百倍于成本的、巨大到令人类铤而走险为之疯狂的利益!

我想我已经知道,这利益究竟是什么。

全息投影里,道貌岸然的执法者还在滔滔不绝:“让你知道这些的目的,是我们想进行最后的一项观察实验——在‘灰巢’中,你的反抗究竟能达到何种程度?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完成溶解吸收?摄取能量超常的食物,是否能令它产出更具效能的代谢物?……”

我毫无耐心地将那个全息投影装置烧成了一块冒着黑烟的焦炭。

从报废品中我找到了意料之物——一个绿豆大小的、散发彩色微光的不规则多面体,类似某种晶体和金属的混合体。

就是这种不明物质,以它小巧玲珑的体积提供了匪夷所思的巨大能源。米粒大小可以产生高功率密度的激光束;鸽蛋大小就能驱动机甲飞行器的粒子炮,如果有拳头大小、篮球大小,甚至再大一些呢?

那个“Delete”小组的负责人,一定很期待像我这样的优质食品,能让“灰巢”代谢出前所未有的惊人能源吧!说不定我将成为解决石油煤炭枯竭问题的大功臣,我不无讽刺地想。

可惜,我半点也不想加入“挽救地球能源危机”志愿者队。

走到这个黑暗空间的边缘,我用手指抠着凹凸不平的壁面往上爬,发现进入的洞口不知何时被封闭得天衣无缝。

“灰巢”嗅到食物的香气,开始蠢蠢欲动。

我只好跳下地面,继续寻找出路,盘算着需要制造多大的电磁风暴,才能在这头贪食鬼的肚皮上打穿一个洞。

就在这时,我感觉空气逐渐稀薄起来,顷刻之间,就像在海拔三四千米的山峰上一样呼吸困难。

“灰巢”正在迅速抽光氧气,企图将我逼出宿主的身体。

我得抓紧时间。将生物电磁场释放到极限,炫目的亮蓝弧光朝周身之外猛然喷发,足以烧融合金的强电流在接触到那些灰垩色的突起物后,竟没激起丝毫反应——它们被涓滴不漏地吸收了!

“灰巢”如同一片饥渴的深不可测的沙漠,像吸收水分一样迅速吸收着能量,在那庞大多枝的身体构成的私人领域中,它无往不胜。

它是所有寄生体的天敌!

这结论对我而言是个毁灭性打击。我用尽各种方法,甚至像在外勤基地那次试图弄出一个微黑洞,但奇点还未成型就被吞噬了。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束手无策的感觉。

氧气将尽告罄,宿主的身体已无法维持正常运动机能,我让他平躺在地面上,绝望地计算起“灰巢”把我吃干抹净需要花费多少时间。

[……七到八个小时吧,就我个人经验而言……]一个断断续续、极为微弱的神经脉冲从黑暗中传来,令我吃了一惊。

如果那也是个寄生体,作为“灰巢”前一次进食后的消化残留物,他已经气息奄奄到了随时都会意识消散的程度。

换句话说,他已濒临死亡。

而几个小时后,我也将步他后尘。

[……Crack,你呢?]

我原以为他说的是“裂缝”、“破解”或者“强行进入”,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个自我介绍,难道这个快死的家伙打算把此生余热发挥在交新朋友上吗?寄生体性格之各异有时很令人无语。

我不想调动情绪去搭理它。

我在积蓄本体的全部能量,准备与“灰巢”博命一击——就算无法逃出生天,我也要报复性地给它造成一个印象深刻的创伤。

这时,另一股出乎意外的脉冲信息接通了我的神经,它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撞进来,像个不敲门就往屋里闯的蛮横之客,在我耳边嘲谑地冷笑:[栽跟头了,嗯?]

第17章 时空之蝶

[——白狼。]我立刻分辨出那种独特而熟悉的神经脉冲,并感应到他离我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或许就在我头顶的那片沙漠上。

物质上的层层阻隔无法将这股信号减弱分毫,他跟我就像两台调频一致的收音机,一字不差地产生着共振。

[我猜你遇到了大麻烦。]他把“大”字拖得很长,用一种刻意的幸灾乐祸的口吻,[你的生物电磁场就像颗坍缩到极限的超新星,准备来一次超级规模的大爆炸。你打算以解体为代价,给这个星球开膛破腹吗?]

[到时你躲远点就行了。]我好心建议道。

他却莫名恼火起来:[你以为我联系上你,是因为担心被波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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