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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8)

这是严重的人身侮辱。可惜我现在没法抗议。

何远飞的脸色好看了一些,看来他还是比较接受这个白痴人类医生的结论。

“再看看这个你可能会更清楚些。这是那四个人的身体检查表,他们的身体几乎没有受到外力撞击的伤害,主要是大脑出现了某些暂时性神经脉冲紊乱,类似于思维错乱或是幻觉什么的,休息一段时间就没事了。”

医生抖了抖手上的几张表格,再次露出了变态的微笑:“人类的潜在能力真是深不可测呀,这就是我当初选择人体医学的原因之一……”

你感慨你的,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人类!

何远飞把我的身体弄得半死不活,又无法使它恢复如初,这个男人好像是专门为了给我找麻烦而生的。修补染色体、恢复大脑部分瘫痪功能……我忙得不可开交。血液里充满了药物成分,我花了不少工夫才将它们过滤出来,通过汗腺排出体外。

好像有一条热毛巾在我的额头、脖子上擦拭着,我希望他能换成冰的。

我睁开眼睛,何远飞拿毛巾的手僵在我胸口,慢慢缩了回去。

他脸上的神情复杂而有趣,混合着欣喜、恼怒、懊悔……还有许多我无法辨识的非常细微的人类情绪,但他却极力压制着,不许它们通过脸部肌肉显示出来。

这种神情让我忽然很想打击他。从精神层面上。

“我无罪释放了吗?还是保外就医?”我装出一副虚弱无比的模样。其实我只是疲惫,我的本体消耗了太多能量,还来不及补充。

他垂下眼睑,不敢看我的眼睛。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声调和语态。我发现他是人类中难得的精神强韧的那一类型。

“要喝水吗?”他答非所问。

我没理他。

他自发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杯水,看看我,又放下杯子,把我的身体挪高一点,再把杯子递过来。

一系列动作显得笨手笨脚。他看上去丝毫没有照顾病人或伤员的经验。

“喝点水吧,你流了很多汗。”

这一句话又勾起了我的新仇旧恨。我用我所能调动的最凶狠的表情瞪了他一眼。

“就算恨我,也别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把水杯的边沿凑到我唇上。

“恨”?这种比较高级的人类情绪我还没有学会,目前我掌握的只到“愤怒”和“厌恶”这两个档次而已。

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属于哪一种。但是不管哪一种,都让我觉得更加疲倦。

没有情绪才是最好的情绪,我用人类的身体生活得太久,几乎都忘了这条真理。

我开始喝水。只喝了一口。因为我发现纯净水只能补充身体流失的水分,却不能消除本体的疲惫感。

“C12H22O11。”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但我反应过来了,这是宿主的专业。人类一般只认识物体的名称,而非本质。

“蔗糖。”我指了指杯子里的清水,换了种说法。

我往杯子里倒了整整三大罐蔗糖,水溶液变成粘稠的半透明色,我一口气喝光了它,又开始往杯子里倒糖。

何远飞看得目瞪口呆。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一下子吃这么多糖,身体能受得了吗?”

我白了他一眼,挣开他的手,继续倒。

他以为这是谁害的!我的本体损失了大量的能量,这些糖份远远不够,再不补充摄入,我连控制身体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样不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去叫杜衡!”他慌张地跑去出,险些踢倒了椅子。

在我印象中,他平时极少露出这种慌乱的神情。有时看他面沉如水的样子,我想就算那天是我把消音器顶在他的太阳穴上,他可能依旧还是那副德行。

对此我能做出的结论就是某个人类自我评价的:人类是种善变的动物。

不过这与我无关。

我已经喝了十六、七杯糖浆,正准备消灭最后的三罐蔗糖。

很快我就又能生龙活虎了。

第6章 裁决之剑

“没关系。血检结果出来了,很正常。”名字是某种中药的人类医生对何远飞说,“他恢复得很快,基本上已经没问题了,只是要记得定期来做复检。”

鬼才会再去他那间色素缺乏的实验室。他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背上长耳朵的白老鼠,要不是碍着何远飞,他八成想把我弄上解剖台好好研究一番。

“病人有要求静养的权利,现在能不能请两位出去?”我下了逐客令。

何远飞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吧,杜衡。”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镜片,嘴角勾起了可疑的弧度:“这样可以吗,何总?会让我觉得他才是老板哦。”

这家伙在挑拨离间。我跟他有仇吗?

“你再说一遍。”正牌老板一字一字淡淡说道。

“啊呀,我是说,最好现在给他做一个比较详细的全身检查……”

何远飞把他拖了出去。门“砰”的一声甩上,我的枕头在床上跳了两跳。他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寻仇的?

说起来,何远飞最近不太正常,尤其是看我的时候,眼底燃烧着一簇幽暗的火焰,冷热交加。我知道无论那种人类语言,“幽暗”跟“火焰”的意思都丝毫搭不上边,但我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至于“冷热交加”,我想大概是一种新型疟疾的前期症状。总而言之,感觉有点诡异。

我很想说一句“这与我无关”,但是自从出现这种症状之后,何远飞在我身边出现的几率是以前的4.5倍。我不知道他突然哪来这么多空闲的时间来检查我在病床上干什么和药及时吃了没有,但我知道目前我单独行动的机会大大减少了,这也意味着我重获自由的日期将被无限制延迟下去。

我必须做点什么。

跟在他身边的这一个月,我花了点心思搜查了他的办公室,想找到我的那份卖身契(我可不想在人类法庭上跟谁对簿公堂,那太可笑了),但我发现那里只是个幌子。我相信如果人类的办公室连缴税报帐都滴水不漏,那只是为了应付一些来自政府的突发检查。我知道何远飞从事的交易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单纯。他一定有一个存放重要资料的秘密办公室,只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签的那份合同也属于“重要资料”的范围之内。

我得进一步博取何远飞的信任。我不想利用他做什么,但也不允许他利用我。我们本该是两颗运行轨道相隔几十万光年的行星,天知道是怎么撞击到一起去的。不过既然相撞了,如果有一颗注定要毁灭的话,我希望是他。

夜幕低垂,空气又湿又闷,充满了沉甸甸的水分子,一场大雨随时都有可能倾倒下来。

半夜里我被云层与地面之间的强烈电场惊醒了。每厘米超过一万伏特的电场强度令我全身的生物电都发出了剧烈警报,神经脉冲在无数亿个神经元之间极速狂奔,传递速度连我都无法控制,我的磁场完全紊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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