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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6)

这不是满不满意的问题,我分辨不出人类的美丑。更何况就算再美丽的雌性猴子,你也不会对它有什么“性趣”。人类是一种雌雄交配才能繁衍后代的生物,可我不是。我和我的同类们不需要伴侣,也不喜欢群居。我们的新陈代谢极其缓慢,通过不断更换宿主,度过漫长的生命,所以也没有繁殖后代的必要。当然,如果碰到危急情况,我们也可以自体分裂繁殖,新生的不是我的后代,而是“我”本身。

不过我不会告诉身边的这个男人,就算告诉他,他也绝不会相信。

“我比较喜欢东方的。”我随便糊弄他。

“昨晚那女的是日本人。”

“我有民族仇恨情结。”

“我会交代阿杰今晚给你安排个韩国妞。”

他到底想干吗,非要逼我跟他的异性同类交配吗?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我睁眼看他,一脸不悦,“不管哪个国家的都别塞进我房间里来。”

他看我的眼神透着说不出的古怪,如同我跟威廉对赌那时一样。

“难道……你喜欢男的?”

我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跟人类沟通很困难,这我很早以前就发现了,现在这男人又让我产生了进一步的充分认识。

“随你怎么想!”我爬上岸,摊在白色躺椅上,浑身湿淋淋的,空气对流中皮肤的温度持续下降了不少,很舒服。

“你放心,性取向的选择属于个人权利,我不会干涉部下的隐私。”男人自以为是地说着,走向躺椅旁的圆桌,取了一杯颜色鲜艳的饮料,顺手把另一杯递给我。

哦,那我还真得感谢你的宽宏大量,老板。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接过玻璃杯嗅了一下,放回去。

“我不喝含乙醇的东西。”

“为什么,你酒精过敏?”

“唔。”其实也不是过敏,摄入乙醇会令我产生一种非正常反应,神经兴奋,快感增强,感知觉发生扭曲,甚至出现幻觉。类似于人类服食迷幻剂后的症状。有些寄生者非常喜欢这种东西,我对此嗤之以鼻。我习惯冷静、清醒地思考,讨厌一切仅仅为了愉悦感官的放纵。

他嘲弄地笑起来:“不抱女人、不喝酒,甚至连赌博都像做计算题一样不带感情,要不是对金钱的狂热喜爱,我简直要把你当成修道院里的苦行僧了!”

他又说错了。我对金钱并不喜爱,只是需要。

“拥有多少钱才能让你感到满足?”

今天他有点奇怪,问题很多,神情也过于温和。我还是比较习惯他表面成熟稳重、内心冷酷奸诈的的一贯形象。

“多少钱?”他继续逼问。

我喜欢清静。看来我不满足他的好奇心的话他就不肯放过我。

“最少10亿。”

“最少10亿!看来你想添置一艘航空母舰。”他朗声大笑,一口灿白的牙齿很晃眼,大概是因为它们太少晒太阳。

我懒得跟他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我就先回房间了,老板。”最后两个字我故意咬得很重。

他看上去像是默许了。

我披好白色浴巾,光脚踩过浴池边沿的水迹,冰蓝色的波光映着我的皮肤,越发显得苍白没有血色。

“你真的喜欢男人吗?”何远飞在我身后突然出声。

我脚下一滑,险些栽进浴池。这个人类男人阴险、无聊,外加纠缠不休,我很想把他丢进浴池里淹死。假如我有这个能力的话。

“如果你肯真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什么问题?”

“你从埃德森那里赢到了什么?”

他很识相地缄默了。

人类也好寄生者也好,没有谁愿意将性命攸关的秘密与别人分享。我无声地冷笑着,离开了温泉浴池。

四个男人把我堵在了更衣室里。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肌肉发达,相比起来我显得瘦弱又纤细。

场面看上去有点像四只老鹰抓小鸡。

两个黄种人,一个白种人,还有一个黑白混血的,但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

“你们是谁?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勃然大怒起来:“婊子养的!别仗着老板罩你,就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老子进公司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居然敢爬到老子头上作威作福!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老子就跟你姓!”

听上去像是何远飞的手下。不过我不记得何远飞什么时候“罩”过我,更想不起我怎么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而且我也不需要谁跟我姓。不可理喻的人类。

“麻烦让一下,”我对他说,“你挡到门了。”

不明白这句话中哪个字激怒了他们,他们凶暴地咒骂着,像四条疯狗一样朝我扑过来。

他们不止“给我点颜色看看”而已。拳头落在肚子上的声音很奇怪,有点像漏气的橡胶袋。疼痛这种神经知觉对我来说并非无法忍受,一般来说,对于人类愚蠢的挑衅行为我采取的是漠视的态度,但是如果威胁到寄主的生命机能我就不会坐视不理了,我还不想失去这个身体。

有一只手卡在我的脖子上,我往那噗噗跳动的脉搏里输入一股特殊的电流脉冲。那是一个神经指令。这只手的主人骤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脊背重重砸在墙面上。他浑身颤抖,双手遮在脸前胡乱挥舞,似乎想阻挡空气中看不见的凶器,发出孩童一般尖锐的哭号:“……别打我……别打我……求你了,爸爸!”

我给他大脑下达的指令是:重现记忆神经中最痛苦的往事。

他完成得很好。他面前那个看不见的继父会继续对他施暴,直至他的神经负荷不住过于强烈的冲击而昏厥过去为止。不过我一点也不同情他。

其他三个人惊愕地看着他,不明白自己的同伴好端端地发什么疯。

接下来该轮到他们发疯了。

当更衣室中回荡着的哭喊与哀嚎消失的时候,门被人猛地踹开了。

几个保镖冲了进来,然后是我的老板何远飞。

他的视线缓缓扫过地上深度昏迷的四个人,最后停留在我脸上。我看见他脸色铁青,目光冰冷得像零下196度的液态氮。

“泰林,”他一个一个指给我看,“上届拳王争霸赛的冠军。格林克斯,跆拳道黑带六段。陈利、郑国强,特警部队退役。就算是最优秀的国家特工,同时对付他们四个也很难占到便宜——现在我听你解释,你是怎么把这四个人撂倒的?”

我怎么解释,总不能说我让他们的神经统统搭错了线吧。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跟他拜了把子后转身杀了他全家。

他的保镖们拥上来。我的手臂上感到刺痛,有一些液体注射进了我的静脉血管,我侦测出那是混合了甲氧氟烷的乙醚,效果超强的麻醉剂。分量再多一点的话,我可怜的寄主的肝肾和呼吸系统就全毁了,这是哪个白痴人类医生配的,比例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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