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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4)

鱼饵开始垂下水面了。

“愿闻其详。”

“裴先生应该知道,全澳门的名赌场几乎都是我旗下的娱乐公司经营。”他慢条斯理地轻扯着鱼杆,“由于近几年澳门博彩业的壮大,我们急需像裴先生这样身手不凡的优秀人才,不知裴先生对加入我公司发展有没有兴趣?”

“这个……”我故意迟疑了片刻,“能否让我考虑考虑?”

“没问题。如果裴先生做出决定,可以按名片上的号码打给我,我随时恭候你的回答。”他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志在必得。“我派人护送裴先生回酒店。”

“不用劳烦何老板,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没有坚持。

我全身而退。

回到酒店的房间后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半。

我小睡了几个小时,然后往民航中心打了个电话,预定一张明天飞往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机票。

何远飞撒下的鱼饵很诱人。而且我相信如果真的加盟他旗下,前景不止非常可观。

可是对于我来说,这种方法收效甚微,耗费的时间也太长。

我的目标非常明确。

10亿美金。——我想得到的东西最少也要这个数才有希望。

我给自己一年的时间期限。

得到民航中心的确定回复后,我又倒头大睡。

但我万万没有意料到的是,我还是低估了人类大脑的思维能力。——某些人类。

这一点小小的疏忽给我的未来所带来的,几乎是灭顶之灾。

第3章 第二场赌局

傍晚时分,我来到澳门国际机场,轻装简行。在赌场赢得的所有澳门币已经兑换成美金,存入瑞士银行的私人帐户中,大约有八百万。

我在贵宾候机室的落地玻璃前最后俯瞰了一眼这座沐浴在夕晖晚照中的城市,忽然觉得它是一个体积巨大的多细胞结构生物,就像海绵,或者血吸虫。不同的是,它比海绵更没心没肺,比血吸虫更具有侵略性。它始终挥舞着长满吸盘的触角,吞噬一个个自动送上门的猎物,然后不断扩展自身的领地范围。

登机提示已经响起,我转身离开落地窗。一个身材高挑的空姐将我领向密封的登机桥通道,到了机舱门口,她笑容满面地摆了个“请进”的姿势。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脸上闪闪发光的微笑很碍眼。

后脚刚踩进机舱,舱门“砰”的一声关闭了。

我倒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份已经尊贵到可以一个人独自霸占一架客机了。

面前的男人在真皮坐垫上翘着长腿,盯着我的双眼微微眯缝着,一副君临天下的架势。

我觉得他有点面熟,于是开始在庞大的大脑信息库中搜索着与他外形特征吻合的那一条,大约花了两三秒的时间,我才认出他来:何远飞。

“何老板。”

何远飞的脸色阴沉下来:“裴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不到二十四小时,已经把我们之间的谈话忘得一干二净了!”

“哪有的事。”我打着哈哈,面不改色地撒谎,“只是因为突然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是在美国那边有点急事需要帮忙,这才不辞而别。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请何老板多担待。”

“哦,这么巧?”何远飞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刚好我也要去美国办点事,就顺便用私人座机送裴先生一程吧。裴先生,你看如何?”

我能说“不用”吗。舱门已经锁定,飞机在跑道上滑行,一分钟后即将升空,我现在的状况只有一种动物可以形容:瓮中之鳖。

我被这个人类混蛋阴了!

他查出了我登记住宿的酒店,监控了我的出入电话记录(大概是利用服务生装了窃听器之类的),还买通了机场的空姐,偷换登机通道把我骗进他的私人飞机。

可能还要更早一些,在赌场的贵宾休息室里他就看穿了我的缓兵之计,表面上不动声色,阴暗处将触手布置成天罗地网,然后一举成擒。这条奸诈的深海老章鱼!

或许我在对于人类的评价中还应该再补充进一个词:

弱小,无知,但足够狡猾。

目前我必须先考虑的是,怎么从几千米的高空、完全密封的机舱里安全脱身。我计算了无数种可能,最后沮丧地发现,可能性是零。

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见机行事。

“我好像没有拒绝的余地,”我说,“把刚认识的人拖进自己的飞机作陪大概是何老板的兴趣之一。不过作为旅客,我想我有权知道我的目的地是哪儿。”

他伸出两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晃了晃,“两个。一个是洛杉矶,另一个是太平洋上只有靠经纬度才能标识的某处海面。裴先生,你可以二选一。”

他竟然敢威胁我!

一种少有的情绪开始在我的大脑皮层形成,迅速堆积。

人类管这种情绪叫“愤怒”。

“我两个都不选!”我冷冷地说。

他身旁的两座雕像突然复活了,以迅猛无比的动作擒住了我,把我按倒在他脚下。我猜我的胳膊差不多被拧成麻花了,这很疼,但我可以忍受。

他用意大利皮鞋的鞋尖挑起我的下颌。我现在所处的角度很糟糕,视线困难地越过他高耸的膝盖,正好对上他居高临下的、像黑洞一样没有丝毫反光的瞳孔。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他冷酷地说,“你没有第三种选择。我最后给你十秒钟的考虑时间,在这张合同上签字。否则——”

他恰倒好处地停顿了一下,我感觉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太阳穴。

是消音器。

“我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破例,哪怕他是天才。”

我在假设中飞速计算着我的后事。子弹嵌进颅骨后,我那可怜的宿主的脑浆将像烧烤一样瞬间被炸开、烫熟,不过我自身肯定安然无恙,然后连同宿主的尸体一起被抛下几千米高空,落进大海。运气好的话,我会碰到一两条大型的鱼类或什么的进行寄生转移,费劲力气游到海岸边,重新回到土壤层,静静等待下一个合适的人类寄主。这一折腾,可能又要耽误掉我好几十年的时间……一切都托我面前这个人类男人的福!

“时间到。”罪魁祸首宣布,“跟我友好道别吧,裴先生。”

何远飞,你去死。

“给我笔,我签字。”

我漠然坐在座位上,从圆形舷窗望出去,白茫茫的浮云在机翼下聚散飘荡。那些水分子不论怎样改变形态,云、雨、霜、雪,本质却永远是H2O,就像我一样。前排那个男人正因为奸计得逞而心情愉快,如果他知道新招纳的部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估计他颅骨里的那部生物电脑得死机好一阵子。

空姐殷勤地问我需要什么饮料,我一言不发,脸色臭得像刚签了卖身契的倒霉鬼。

最令我生气的是,我确实就是那个刚签了卖身契的倒霉鬼。

我在肚子里把地球各国语言中所有咒骂的词汇全都慷慨赠送给了我的新老板,包括赞比亚的通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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