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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21)

何远飞回头看我,目光朦胧而深邃,然后他自然而然地低下头,将嘴唇轻轻印在我唇上。与以往他吻我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的,纯洁、温柔、恬静……不带一丝情欲色彩的吻,仿佛想要安抚什么似的,初雪般轻柔地降落下来。

我想避开,又觉得没有避开的必要,正如我没有必要避开清晨的微风、黄昏的细雨、深秋的最后一片落叶与初春的第一抹新绿,那么自然、纯净的触感,在人类身上也可以体会的到吗?

他的嘴唇像来时一样轻轻离开,怔了怔,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我……没有别的意思……”

用得着做出惶惑的样子吗,这种单方面的事他又不是第一次做。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你看上去显得很……孤独。”

“孤独?”我重复着这两个字,忍不住大笑起来,“天哪,亏你想得出这个形容词……你听好了,所谓的孤独,是相对于群体生存的种类而言的。像我们这样的寄生者,要不是碰到意外,在漫长的一生中可能连一个同类都不会遇见,这就是我们的生存方式。如果独居的生活被打扰了,我反而会觉得厌烦。”

“这是可以改变的。”他用肯定的口吻说,冲我露出信心十足的微笑,“我会让你改变的,相信我。”

这个人类的神经究竟是怎么长的?像海参腔肠一样一根管子通到底吗?我白了他一眼,无奈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偏执狂先生。”

“你会发现这也是我的优点之一,亲爱的。”

第二天早晨,手机再次响起,我沉着脸,按下了通话键。

“裴先生,昨晚睡得好吗?”

“好极了,如果没有你的打扰,我还能再多睡一会儿。”

“真是抱歉打扰了你的美梦,但是我不得不遗憾地通知你,你哥哥目前的状况不容乐观。说真的,我还没见过像他这么强硬的家伙,真是了不起,一般人的话100伏特电压就足以致死,而他只出现了强直性肌肉收缩、心率失常和休克。对了,除了电击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些实验报告你想看看吗……啊,你看不见,没关系,我可以读给你听,你是想先听毒素抵抗性的还是疼痛神经反射的报告?或许你对外力击打损伤实验更感兴趣……”

一股凉意从我的脚底卷起,像藤蔓一般爬满四肢百骸,进入心脏,身体仿佛凝结成一个巨大的冰柱,从内往外冒出刺骨的寒冷。这种感觉让我无比享受,并且近乎亢奋地微微颤栗着,如同有什么东西要从冰封的身体内部尖叫着蜂拥而出,而它们真的从每个毛孔中喷发出来了……天花板上灯管闪了几下突然四下爆裂,连接着电源的笔记本电脑与电视冒出黑烟,重量较轻的物体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震颤着移动位置……整个房间内的磁场与静电强度强烈到几乎连墙体都无法负荷……

“出什么事了?!”门被人猛然撞开。房间内的一切顿时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一片狼籍犹如龙卷风过境。

“没事,只是一时没控制好力道。”我站在满地报废品中对何远飞说,“麻烦你再给我一部手机,这部已经坏了。”

他走进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我,“生气的话就尽管发泄出来,不要憋着。”

“生气?”我微笑了一下,“不,只是想杀人而已。”

拨通了裴越的手机,我淡淡地说:“Z先生,见个面怎样?”

华盛顿州。西雅图市。

夜晚的太空针塔如同圆盘状的幽浮架设在500多英尺高的细长金属架上,顶端荧光流转。在我看来,它的飞碟造型是人类对外太空智能生物充满向往的具现,尽管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却依旧用憧憬、调侃或是嘲弄的语气夸夸其谈。“嘿伙计,这可是我们西雅图的骄傲,——地球发生大劫难时,总统先生逃往宇宙的专用飞船!”

我提着一个金属小箱子,独自乘坐电梯,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登上了太空针塔的观景台。今夜的针塔没有一个游客,只有各个角落里隐藏式摄象机背后的监视视线如影随形。我在阒无一人的观景台转了一圈,从直悬的铁梯爬上最顶端的了望台,夜风撩起黑色风衣的下摆,行云流水般翻卷着,发出猎猎声响。

脚尖刚沾到地面,一个冰冷中略带暗哑的声音在幽暗中响起,大概是用了特殊扬声器的缘故,分辨不出来自哪个方向。

“一秒不差,裴先生,准时是个好习惯。”

“待客时只敢出声不敢见面却不是什么好习惯。”

“呵呵,只要交易能顺利完成,见不见面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老奸巨滑的家伙,你以为不现身就安全了吗?我暗自冷笑。

“既然这样,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免得浪费彼此的时间。裴越呢?”

“我想要的东西呢?”

我把箱子一旋,箱口朝外架在手臂上,另一只手缓缓开启箱盖。一段银白色泛着冰蓝冷光的金属静静躺在箱底的黑色天鹅绒上,那是完美套合起来的环和芯。

对方发出了一声含混的鼻音,仿佛是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片刻之后,一道灰白的灯光在我正前方不远处亮起来,裴越反铐着双手,半昏迷地垂头坐在地面上。他看上去糟糕透了,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

“把箱子放在身后,往前走五步站着别动。十秒钟后,你就可以把他带走了。”

我没有按他说的做,只是仔细端详着前方灯光中的身影,是裴越没错,但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我微微眯起双眼,从头到脚扫描了他一番,从腰间拔出他给我的那把黑色瓦尔特P99,毫不犹豫地拉开保险,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子弹从他的心口穿过去,如同穿过水面上的倒影,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漾起。

“非常逼真的全息影象,Z先生,可以打5分。”我举着枪冷笑,“但是下面你所看到的,却不是幻影。”话音未落,一道银白色的冷光被我用力投掷出去,在半空疾射出优美的弧线,外窗玻璃炸裂开来发出一声巨响,碎末飞舞的同时,银光像一只掠进幽深的酪梨树林的知更鸟,瞬间消失在太空针塔外乌沉沉的夜色与密密麻麻的街道建筑中。

“不——”我听到扬声器里传出一声变了调的悲鸣。四周气流的轻微变化中,一个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破裂的窗前,仿佛想要抓住滑翔在高空中的那道银光。我朝他扑过去,手指按在他的后颈,往延髓的中枢神经输入一股神经电流,它将导致人体的肌肉僵硬、心搏紊乱与呼吸暂时中止。不用几毫秒,他的身体将进入急性循环功能障碍造成的深度昏迷中。

我松开手,准备站起身,一只苍劲有力的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咽喉,把我掀翻在地,指腹紧压住颈动脉窦。宿主的身体出现了反射性的血压下降与大脑缺氧,立刻休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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