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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2)

不能吃。

我学着人类的模样叹了口气,神经末梢却感到一种轻微的颤动。

这是通常被人类称为“预兆”的,一种非常敏感的神经活动,人类本身基本上不具备,却传得神乎其神。对我来说,这是本能,类似于吃饭睡觉。

一个八九岁左右、圆滚滚的小女孩背着书包从我身旁走过,我叫住了她。

“小姑娘。”

“干吗?!”她很警觉,凶巴巴地瞪着我。

我向她摊开手掌:“你看。”

“……哇,好漂亮的绿水晶!一定很值钱吧?”

人类对“钱”这种货物流通中的代替品一直有着非常狂热的渴望,这我很清楚。只是没想到连他们的幼体对此都具有这么敏锐的触觉。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的本能。

“你想要吗?”

“想……可我不认识你!你干吗平白无故给我东西?我们老师说了很多坏人会伪装成很温和的样子给我们东西然后把我们骗去卖掉——”

小女孩突然反应激烈起来,声音尖锐得像在耳膜里用小刀划过玻璃。

跟人类打交道往往是一件很讨厌的事情,再年幼的人类也不例外。

开始有驻足围观的人了,我立刻截断了她的尖叫:“当然不是白给,你得拿口袋里的东西来换。”

小女孩一愣,终于闭嘴了,胖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枚硬币。

“你是说用这个换?”

“没错。”我把那个叫“绿幽灵”的珠子递给她。

“只卖一块钱?”她还在狐疑中。

我没理会,从她手上直接拈起硬币,走开了。

“阳光照耀我的破衣裳,我就站在街口东张西望。”

脑中忽然自动浮出了这一句歌词。看来这个宿主的幽默感很低级。

我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对着头顶逐渐强烈的光线眯起双眼。硬币从我手中划出一个条圆润的抛物线,而后在水泥马路上飞快地滚动起来。

白线、黄网、车轮、阴井盖、许多人走动的脚……

我愉快地盯着那枚肆意滚动的硬币,最后看着它撞在一个人脚边停了下来。那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男性,西装革履,长相……说实话,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分辨人类的长相。我觉得他们都长得差不多,不同性别、年龄的可能还比较容易区分一些。其实这不能怪我,假如让人类来分辨同一品种的猴子,我想他们也觉得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个人不同。我根本不用“看”,就能认出他来。

他和我一样是独一无二的个体。

我看着他,终于露出了一个不明其意的微笑。

他也在微笑。

我走过去,跟他面对面,可是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虽然不属于同一类,但是都没有低等到像人类那样,需要依赖不可靠的声波来彼此传递信息。我可以跟他直接通过宿主的大脑神经脉冲进行交流。

[你看起来混得不错。]我“说”。

[你看上去倒是挺惨的。虽然不是同类,但我还是愿意帮助你,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寄生者已经很罕见了。你需要我的帮助吗?]他“回答”。

[是的,我需要一个——]我从他脚下把硬币捡起来,晃了晃,[这个。]

他看上去有点吃惊,好像我的回答出乎意料,不过还是从钱包里摸出一枚硬币给我。

[谢谢。]我转身就走。

[等一下——难道你就不要其他的什么……比如说更多的钱之类的?]

我转过头看他。我想他大概是在人群中生活得太久了,连思维方式都跟人类很相像。

他被我的目光看得有些局促起来,好像刚才说了什么很愚蠢的话。可怜的家伙。

我有点同情他了,走过去用人类表达友好的方式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吧,我还要一样东西。]

我把他手上的早餐抽走了。

那是一块咬了一口的汉堡包,不过没关系,我现在饿极了。

我兜里揣着惟有的两枚硬币进了街旁一家小小的福利彩票站,把钱递给老板。

“我买一张既开型彩票,什么种类的都可以。”

老板鄙夷地扫了一眼我的打扮,还是收下了钱,朝旁边的大箱子努了努嘴。

我把手伸进去,拿出我碰到的第一张彩票,用指甲刮开兑奖区。

“……末等奖,运气不错。”老板咕哝着,给我一张五十元面额的钞票。

当然不错,这样我就不需要什么公证手续和证件登记了。我连回家拿证件的车费都没有。

我决定先回家(就是“裴明昊”住的那套简陋的小单元房),准备好一切证件,明天继续来拜访这位老板。

用不了几天,他就将成为这座城市的名人,到时会有无数彩民络绎不绝地涌入这家十平方米不到的小店,疯狂地购买彩票。

不过这与我无关,我既不想得到谁的感谢,也不想被人围观。我去办领奖手续的时候,要求媒体不得泄露我的真实姓名。

两周后,我带着一张信用卡飞往澳门。

信用卡里有一千五百万人民币。

但是远远不够,我至少需要10亿。

美金。

第2章 全身而退

对于赌徒、猎艳者与享乐者们而言,澳门无疑是个天堂。它具备了所有繁华而靡乱的大城市气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里拥有数不胜数的大型商场、酒楼、夜总会、桑拿城、红灯区、秘密俱乐部……你可以尽情吃喝嫖赌抽,享尽人类的感觉器官所能承受的愉悦的极限。当然,前提是你得有钱。

我对以上的任何一种感官享受都没有兴趣。但是为了确保不被赌场门口的保安赶出来,我买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名牌西装,修剪了发型(我坚决制止发型师在我脑袋上染各种奇怪的颜色,我喜欢纯黑。因此听见他无声地嘀咕了一句‘老土’),并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开了间豪华套房。

沐浴后我对着镜子刮胡渣。我看见镜子中宿主的身体,皮肤白皙、四肢修长,只是太单薄了点,肌肉线条淡淡的。我开始努力回忆“裴明昊”曾经看过的服装杂志,上面的男模特好像个个肌肉贲张、身材完美——但是我实在无法区别这一个与那一个之间有什么不同,最后不得不放弃了进一步改造身体的念头。——其实这个身体用起来挺舒服的,反应神经灵敏,系统协调性也不错,各个部分之间健康而充满活力地运作着,至少能顺利地使用三十年以上。这点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我吹干了湿漉漉的头发,然后按部就班地穿上那套刚买的铁灰色西装,打好领带。全身镜中映出了一个光鲜亮丽的身影,看上去像个含着银汤匙出生的纨绔子弟。这样的败家子形象我很满意,它在赌场里泛滥得犹如罐头里的沙丁鱼,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我拎着一个银色的手提箱离开了酒店,打车前往澳门最大的赌场。

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赌场里嘈杂的声音。钟声、电子音乐、硬币撞击金属盘的脆响,混合着人类急促的呼吸、懊恼或欣喜若狂的低叫……把箱子里的澳门币全部兑换成筹码后,我希望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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