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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17)

“砰”的一声巨响!突兀的枪声在封闭的空间中发出嗡嗡的回音。我的那些念头运转的时间只是他从瞄准到扣动扳机间的几毫秒。

子弹滚烫的轨道镝割过空气,消失在眉心的黑洞里,随即淌下来的血流像把那张脸分成了两半。帷幕落下,对面那个男人的生命在他所喜欢的舞台上终结,临死前连震惊的时间都没有,真是非常具有戏剧性的死亡。无论信不信任的结果都是背叛,无论如何怀疑与防备结局都是死亡,这就是所谓的人类的悲哀之处吗?我忍不住想露出嘲讽的笑。

但我没空冷笑。刹时间扣住那个枪口顶在我太阳穴上的“捕猎者”的脉搏,超强度的生物电流使他的神经脉冲暂时中断,我将他持枪的手往内一折,替他扣动了扳机。大量鲜血立即从他的腹部涌出,我想他的肝脏与脾脏已经报废了。

还来不及抽回手,复仇的火焰朝我喷射过来,裴越猛扑过来,抱着我一阵翻滚,子弹在金属壁垒上溅起点点火花。活着的“捕猎者”还有六个,一场机械与肉体的混战在几千英尺的高空中展开。其实也谈不上对死去的老板有多么忠诚,这些人的血液已经被子弹出膛与生命断裂的声音彻底点燃了,如同来自某种深渊的呼唤声在耳边不断催促着,享受血腥与杀戮的颤栗般的快感,这种快感让人类疯狂。我身边这个男人的血液大概也被点燃了,他老练而冷峭地瞄准、开枪,无论躲避还是进攻都没有半分张望与犹豫,像一台急速运转、计算精准的机器。他的棕褐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暗红血色,满溢出强悍的野性与杀气。那是属于野兽的眼睛。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人类就是野兽。他们是进化退化还是基因突变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现在只在乎那个银白色的金属箱子。它就放在考根歪斜的尸体的脚边,散发着冰冷无机质的光泽,属于我的东西。我利用瓦尔特P99完美的快速射击功能在前方织起一道防护网,然后翻身朝箱子一步步靠近。

陡然的失重状态中我感觉直升机正在迅速下降,驾驶室里的机师不可能不察觉机舱中的混乱,除非他是聋子。箱子在地板倾斜的角度下缓缓滑动,只差一点了,拜托……让我抓住它!

整架直升机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像临死前痛苦的抽搐与颤抖,我想是大概是某颗流弹恰巧钻进了燃气涡轮引擎或是什么鬼地方,它即将像一只中枪的大鸟从高空直直坠落下来,砸在海面上爆出升腾怒吼的死亡焰火。我可不想宿主的身体也一起当了它的陪葬品。

催泪瓦斯在地板上滚了两圈,呛鼻的白雾顿时弥漫了整个机舱。裴越重重地拉开舱门,呼啸的罡风下是一片蔚蓝无际的海面,离我们七八百米的距离——这距离还在飞速缩短中。

“抱紧我!”他在我耳边大声说,胳膊紧箍住我的腰,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气流尖利地冲撞过身体,降落伞立即在头顶打开。但是由于超额载重、离海面高度不足,而且风速太大,几乎不可能安全着落。如果只是我一个人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顶多入水时造成双腿骨折什么的,我可以很容易地修复它们。可是裴越的身体很有可能会在这场坠落中严重损伤,因为无法得到及时治疗而彻底死亡。人类的生命总是这么脆弱,这个想法掠过的瞬间,我感到一种莫明的失落。

我试图挣脱他,使他减缓下降速度,反正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但他的生存几率可以大大提高。可是圈在我身上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牢固地锁住了我。

他对上我的双眼里充满了深深的痛苦。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了那种黑色岩浆似的强烈情感的来源,他无法原谅自己将枪口对准了亲生弟弟时的冷漠和无动于衷,在憎恨着逼迫他的那个人的同时,也憎恨着自己,同时憎恨着将自己一步步拉进深渊的、某种强大而不知名的力量。而当他发现这种力量不仅仅来自于外界,更来自于自己隐藏着的黑暗面时,更努力的挣扎只会带来更深的绝望……

多可笑!裴明昊死的时候想活下来,而他的哥哥裴越活着却是为了寻找自我毁灭的途径,所以他成了“捕猎者”,并且毫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在哪一天终结。

无论如何,这都与我无关。可是愤怒与悲哀的心情却不肯轻易放过我,人类的感情就像传染病毒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而后大面积无规律地爆发,不论如何一次次杀灭,依旧一次次变异出新的类型,顽强且不厌其烦。

我冷冷看着这个一相情愿做我的缓冲垫的家伙,用尽全力将他推开。

我在空中自由飞翔,划出清晰而肆意的轨迹,落进碧蓝海水的怀抱中。不远处,直升机终于在低空爆炸,如同白夜盛放着的黑色礼花。

我在冰冷海水中漂浮,这感觉很好,没有任何阻力与拖累,就像一只随波摇曳的水母般轻盈和自在。我甚至想就这么一直躺着,随便洋流把我带到地球的哪片陆地上,反正那没有丝毫区别。我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清净,但它总是很快就会因为某些自以为是的打扰而消失无踪。——那些打扰往往是来自于人类。

水波中传来大型轮船螺旋桨的声音,然后是快艇马达的轰鸣声,一双手抓住了飘荡在水面上的我,揽着我的肩膀拖上船去。

“明昊!明昊——!”熟悉的声音狂乱地呼喊,让人很难充耳不闻。他惊惶地摇晃我的身体,拍着我的脸,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像那些白烂言情剧中可笑的煽情片段。

“安静!”我不耐烦地睁开双眼,看见何远飞略显憔悴的脸,漆黑的眼睛里燃烧着惊喜与愤怒交织的烈焰,“别妨碍我睡觉,我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行!你好好睡!”他咬牙切齿地说,“敢情我大老远找来是特地为你铺床的!”

我懒得回应无聊的玩笑,指了指百码之外漂浮着的橙色降落伞,“拜托你件事,去救他。”停顿了一下,“——假如他还活着的话。”

第13章 又见何远飞

醒来的瞬间眼前竟然掠过一片耀眼的空白。我不太舒服地眨了眨眼,看清楚天花板上吊灯的形状。可能是因为一口气睡得太久的缘故,宿主的大脑在轻微地涨痛着,我缓缓吐了口气,感觉思维清醒多了,慢慢坐起身。

身上套着全棉睡衣,从头到脚清理得干净清爽,只是脖颈与胸腹的皮肤上残留着斑斑点点的淤血,虽然并不严重,但形状与颜色都眼熟得可疑,这大概又是何远飞的杰作。我怀疑他有点施虐心理和破坏倾向,尤其是和我待在一起的时候精神状态不是太……稳定,不过在我看来大多数人类都是这样。

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个疑似病患两眼发亮地走进来,一连串的问句接连冒出,“你醒了!你整整睡了18个小时,现在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吃东西吗?还是先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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