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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生(11)

我不能让他知道,我正处于意识错乱和感知觉扭曲的飘飘然状态中,类似人类服食了迷幻剂后的症状。

那个女人的唾液里含有乙醇。

大概只有一两毫升,但是浓度很高,看来药性颇强。而且这种症状无法强制消除,只能等它的效果自然消退。叫医生来我只会更麻烦。

他扶着我进入最近的一间客房,把我放在床上。

“真的没关系吗?”

“没事,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就可以了……”我闭上双眼,低声说。无法控制自我的感觉很糟糕,不知道那些嗜好乙醇的寄生者大脑里究竟在想什么!

四周安静了下来。

对抗的意识一松懈,神智就开始模糊,无数幻觉包围了我,产生了一种深度梦境般无法描述的神秘感。宿主的身体仿佛脱离了我,成为外界环境的一部分,我想把它抓回来,但它的燥热感使我浑身无力。我渴望一种冰凉的、潮湿的感觉……

真有一个冰凉的东西搁在我的额头上,带着微薄的湿气,我一把抓住了它。可是不够,远远不够,我沿着那种令人舒服的触感摸索,像沙漠的旅人拥抱绿洲的湖水……

“……明昊,快放手,不然……”

这是什么声音,也是幻觉吗?

“……你在玩火……”

我不要火,我想要冰。

冰凉的感觉顿时覆盖了全身,我抱住了它。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黑暗、冰冷、潮湿,但是非常安全、无拘无束……我怀念一千万光年之外的自由。

寄主的身体上传来一些疼痛感,但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幻觉的一部分。我隐约感到何远飞在旁边,离我非常近,或许就是他造成的。

不过无所谓,反正我现在也控制不了这个身体,就暂时寄存在他那里吧。

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第8章 第六感

当我终于能重新控制宿主的身体时,第一反应是这辈子绝不会再接近半滴乙醇。平时我就连处于深度睡眠状态中,潜意识也始终保持清醒,这次意识错乱的糟糕体验让我深恶痛绝,我宁可直接被一道十亿伏特的闪电击中。对我而言,失去自我跟失去生命没什么区别,而后者还更干脆痛快。

幻觉中的时间感是扭曲的,我猜测现实时间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或者更多一些。

一个人类黏在我的宿主的身体上,胳膊和腿紧紧缠绕过来,脸上的神情像一只饱得快要撑死掉的章鱼。

何远飞。

其实人类的体温偏高,要不是大脑比较发达,我更愿意选一条蛇做宿主。一个人类身体就已经够勉为其难的了,两个赤裸地挨挤在一起的温度简直让我无法忍受。

偏偏他还在我的肩膀上舔来舔去。我很想提醒他,不管他再怎么咬,我也不会变成烤全羊。

“离我远点!”

他置若罔闻,甚至抱得更紧了,笑吟吟地看着我的样子让我全身起鸡皮疙瘩。

我开始反省自己对人类的态度是不是过于宽容了。如果遇到脾气暴躁一点的同类,他现在已经被锉骨扬灰,连一条染色体都不剩。

我抓往他放在我腰上的手,往脉搏里输入一股神经脉冲。他触电般全身剧震,闷哼一声条件反射地缩回了四肢,但是强烈的麻痹感足以让他难受好一阵子。

我开始快速检查宿主的身体。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可挽回的损伤的话,我一定会击昏他,谋杀他的意识,再把他的身体抢过来。好在除了一些轻微的皮下出血和韧带拉伤,以及肠道里残留着不属于这个身体的体液之外,基本没什么大碍。

他还不知道自己刚捡了条命,坐在床另一头挑眉看我,微带着怒意,“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手脚?!”

好像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他。

“真是不好意思啊老板,”我把他的指控轻飘飘地拍回去,“我有时不太控制得住力道,尤其是心情恶劣的时候。”

他一愣,像是想起了我异于常人的地方,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明昊,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对话?为什么要互相伤害?你总是一副对什么事都不屑一顾的样子,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10亿美金以外没有任何一样东西值得你去关心。你知道吗,大部分的时候你看我的眼神冷漠得令人心寒,就好像在看大街上随便一个什么人,或者是一只猫、一条狗……不,还不止是这样!我甚至感觉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能留住你眼神的焦距,你的视线穿过这一切,究竟看向什么地方?!”他越说越激动,愤怒与焦躁开始在他的脸上堆积,“该死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两个小时前你还在诱惑我跟你上床,抱着我就像抱着你的全部渴望,可是一转眼就翻脸不认人,你他妈的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不喜欢我碰你的话就别来勾引我!不爱我的话就别给我希望!”

我安静地听着。虽然我可以听懂他说的每一句话,却不能理解沉淀在话语中的、交织混响的人类感情,它们的成分比我见过的任何物质都要复杂,无法分析,更无法制造。何远飞现在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伤咆哮的动物,可我医治不了他的伤口,因为我甚至不知道他伤在哪里。

或许还有个办法,就是把纠缠在我们之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清除干净。这样他就不用烦恼,我也没有困扰。我们一开始就不应该相遇,就像两颗不知为何偏离了轨道的行星,现在必须回到各自的行程。

“你的这些问题我没法回答,”我语调平淡地说,“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做出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管是什么,都不在我的意识控制之内。我刚才意外地摄入了点乙醇,不过症状不是什么酒精过敏,而是意识错乱,就像你们人类喝了……迷幻剂。”

他脸上血色尽褪,漆黑的眼睛大睁着,嘴唇颤抖。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痛苦绝望的表情,好像下一秒钟就会爆发出一声抑制不住的怒吼,或是哭泣。

他开始机械地穿衣,步伐僵硬地走到门口时,语言似乎又回到了他身上。他打开门,然后背对着我说:“那个女人有一句话说对了,‘裴明昊,我现在才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人。’”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我忽然觉得有点儿冷,有生以来第一次想洗个热水澡。不,或许只要温水就够了。

我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出了客房直奔电梯。

至少今天之内,何远飞不想看到我,而我也不想碰到他。

电梯在最底层停了下来。接近舱底的一层,面积与上面的十四层相比明显小了很多,但高度增加了。船员一般拿这里当仓库,堆放了许多材料和杂物。我之所以会怀疑这里,是因为目测出它的实用面积与图纸上的建筑面积有些偏差。我猜何远飞的秘密办公室就在这里,不过这里堆放的货物会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假象,一般人几乎看不出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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