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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26)+番外

“记住了。”印暄点头,“问皇爷爷‘太子伯伯怎么不见了’、‘下一个不见的是谁’,还有偷偷看一眼二王伯,如果皇爷爷问我这话是谁教的。”

“好儿子。”庆王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

印暄当时并不知道,这句话问出口之后,整整十五年,他再也没能见到六王叔一面。

就在得到奖励的几天后,他后悔了,跑去对父王说:“父王,我改变主意了。”

“改变什么主意?”

“我要见小六叔,我想他了。”

“你不是说讨厌他吗?他笑你尿床,还威胁要把你扔进河里,你忘了?”

“我、我那时生气,随便说说的……我只是不想看见小六叔在父王床——”

“嘘——”庆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不管你偷看到什么、偷听到什么,统统都给我忘掉!”他异乎寻常的阴沉脸色和冷厉语气,吓得印暄胸口怦怦乱跳,“如果你学不会闭嘴,父王就不要你了!”

印暄吓坏了,磕磕巴巴道:“知、知道了,父王,我再也不说了!你别不要我!”

庆王这才缓和了神色,摸着他的头轻声说:“要乖。”

小六叔说的对,闭着眼睛,捂着耳朵,抿紧嘴,才能在宫里平平安安地长大……印暄坐在湖边,背靠小六叔经常爬的那棵树,咬着草梗回忆起他对自己说过的话,忽然发现自己前所未有地想念他。

想念他衣角绣了金线藤蔓的朱衣,他嬉笑时的眉眼,他那些稀奇古怪的言论,他整天陪着他四处玩耍,他故意惹恼他又逗他开心……

他甚至想起他光着身子在床上翻滚扭动,连喘带叫的样子……

他向后弓起腰,忽然望向他藏身的地方,一双眼睛黑凉凉地盯着帷帘,勾起嘴角无声地笑。

印暄手心里揪着纬纱,那笑容令他心惊肉跳地想闭上眼,眼皮却完全不听使唤……他觉得下身胀痛得厉害,忍不住将另一只手移下去……

六王叔笑着翕动嘴唇,悄悄地做了几个口型——

好、看、么。

他在问他。那幽夜虫鸣般的声音仿佛就贴在耳边呢喃:

“皇上,好看么?”

印暄骇然望向自己的身体——一具多么成熟健壮、阳气勃发的男子身体——

“……啊!”印暄猛地坐起身,喘息不定,额汗涔涔。

明黄的床纬映入眼帘,他才意识到,这里是他的寝宫。

方才他是在做梦。长而凌乱的梦,却清晰如昨。清晰到将幼年早已遗忘的记忆片段,从脑海沉淀的深处又翻卷了上来,宛如遗落于草丛间的珍珠,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汗湿的中衣很快凉透,贴着寒栗尽出的后背,他怔忡地坐着,感觉胯下一片濡湿的温热。他无法置信地伸手去摸,见满指粘稠的白液,脸色难堪至极。

“当年庆王做的孽,也有我的一份……”尹春娘的话萦绕耳旁,如挥之不去的魔音。

做的孽……我的一份……暄儿一定要我吃吗……好了,去向你父王复命吧……无数话音一句一击磬般,在脑中嗡然回旋。

“来人!”他忽然喝道。

立刻有宫人恂然上前:“皇上有何吩咐?”

“朕睡了多久,现在什么时辰?”

“回皇上,您才睡了两个时辰,现在是亥时将尽。皇上还未进晚膳,是否要奴婢着御膳房传膳?”

“不必了,”印暄已彻底缓过神来,面色如常地道,“准备沐浴更衣。”

“有人来了!”清曜殿门口,一名紫衣卫捅了捅快要睡着的同僚,“这么晚了,谁还敢在宫里随意走动?”

另一人眯着眼睛望向远处移动而来的两点灯火,“……是皇上!怎么只带了两个小太监,侍卫呢?这刚出的刺驾案……”

“别管了,快接驾!”

印暄走到近前,“起身吧,朕只是随意走走,不必唱驾。”

先发现圣驾的那名紫衣卫见皇帝嘴上说‘随意走走’,却站定不动,瞥了一眼殿门,似乎有点想要进去的意思,又有些踌躇。他心思活络,顿有所悟,上前禀奏道:“皇上,臣等日夜轮班监守,不敢懈怠,皇上可要进去视察一番?”

皇帝颔首道:“你们都在外面候着,没有通传,不得擅入。”

“遵旨。”

殿门悄然开启,又悄然关闭,关门时那名紫衣卫忽然想起一事,低声问同僚:“秦兄,方才左郎将是不是进了殿,说是替太医署送药?”

“是啊,这都一炷香了,还没见出来。”

“你说他会不会……被皇上撞见?皇上曾严令我们,不得私下与殿中那人有任何来往,这万一……”

“万一被皇上撞见,那他就有大麻烦了!”

“如今想知会一声也来不及,唉,只得请他自求多福了。”

第16章 生死两观齐一物,凭心而行莫犹疑

印暄手提一柄宫灯,孑然走进清曜殿。

凛冽夜风、晦暗树影合着脚步回音,网一样向他笼罩过来。他忽然感觉,倘若孤身一人住在这清曜殿,是何等的冷清荒凉。

庭院中池水寂漠、梧桐萧飒,内殿门窗透出昏暗灯光,似乎内中之人深夜未眠。

印暄举步上阶,站在门外迟疑,最后屈指扣了扣门扉。

屋内陡然传出一串动静,听上去像是硬物打翻落地的声响。

顷刻后屋内人声音慵懒道:“谁啊,半夜三更扰人清梦……呵。”末了还打了个呵欠。

分明未睡,装什么糊涂,印暄沉声道:“是朕!”

门户顿开,印云墨白色中衣外罩了件长衫,睡眼惺忪,“原来是皇上。恭迎圣驾。”

印暄上下打量他一番,走进内殿,“你还没睡吧,朕见灯还亮着。”

“已睡过一觉了,醒来见灯火忘熄,起床正要吹灯,被夜半敲门声吓了一跳。”

印暄见床上被衾凌乱,确像是刚有人睡过的模样,随口道:“你若没做亏心事,怕什么夜半敲门声。”

印云墨笑道:“我一个人待在这废殿里,能做什么亏心事。皇上这么晚来找我,不知有何贵干?”

印暄沉默良久,方才开口:“朕……想跟你聊聊。”

“皇上想跟我这与世隔绝之人聊什么?”

“朕的乳母死了,就在几个时辰前,死在朕的剑下,她叫尹春娘。”

印云墨敛色道:“皇上节哀。”

“你不问她是怎么死的?你是否也觉得朕是个冷酷无情的人,连哺育之恩的乳母也不肯放过?”

“人之生乃气之聚,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处生者观死,以死为死;处死者观生,焉知不是以生为丧?可见生与死,不过是形式的变化而已,于我而言,怎么生怎么死并不重要。”印云墨拢了拢外衫,淡然道,“至于何谓有情、何谓无情,各人自有定义,既有‘最是无情帝王家’,亦有‘不爱江山爱美人’。皇上凭心而行即可,何必管他人非议。”

“凭心而行?”印暄紧盯着他,目光复杂,“说得轻巧,不知当年之事,皇叔你是否也是凭心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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