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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124)+番外

“因为种种意外由人堕为鬼怪,虽罕见却也有例可查。皇上,近来京城发生的三桩罗刹食人案,恐怕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绝对,臣请亲查此事。”

印晖本想劝他好好养伤,把这事交给皇家寺庙道观的那些高僧真人去解决,可印云墨态度坚决,再三请命,并言除他以外,恐再无人能圆满解决此事。最后印晖也只得松了口,同意他继续追查、全权负责,同时拨两千紫衣卫任由他指挥调度,将秦阳羽也派给他当副手。

印云墨又道:“臣若还住在宫中,不方便进出,就在京城寻一处临时宅邸住下。”

印晖同意了,直接将城中一处被朝廷抄没的空置房产赐给他,差人将里里外外打点清楚了,再用软轿抬他过去。

目送轿子离去,秦阳羽踌躇了一下,对印晖道:“皇上觉不觉得,方才历王殿下的态度有点奇怪?”

印晖问:“哪里奇怪?”

“具体臣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殿下险些命丧罗刹之口,可方才说起那恶鬼时,他却并没有任何恐惧、憎恨之情,甚至连一点死里逃生的余悸都没有,这似乎有些反常。”

“墨皇叔一贯淡泊洒脱、超然物外,本就不同于凡俗之人,也称不上反常吧。”

秦阳羽一双剑眉微微蹙起,透出罕见的凝重,竟忘了称臣:“可我似乎从殿下的语气中听出了……维护之意?可能是我多心了,也或许是那罗刹齿带惑乱之毒,殿下还余毒未清。”

印晖见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听进去了几分,颔首道:“朕会嘱咐太医,定要将墨皇叔的余毒清干净,彻底治愈。这阵子还得你多上点心,务必要保他安全,及早将那食人罗刹翦除以绝京师大患。”

秦阳羽抱拳:“臣遵旨!”

——

两千紫衣卫,将皇上新赐给历王的宅邸拱卫得滴水不漏,别说鬼怪,就连只蝇子也飞不进去。印云墨一直在担忧,成了罗刹的印暄因为放过他而找人报仇,会转而向其他人下手,可之后三四日,整个京城风平浪静,什么人命案子也没发生。他伤口疼得厉害,又因元气不足,恢复得也慢,这几日只能倚在榻上查阅各种道书、宝箓,看能不能从中找出人堕为罗刹的原因,与将罗刹再转变为人的方法。

就在第四日的深夜,又有个不慎落单的巡逻铺兵遭了殃,翌日清晨被发现时,只剩墙根边上一堆狼藉的残骸。

接到紫衣卫缇骑的飞马来报时,印云墨正因为前一夜休息得极好而精神大振,连带伤痛都减轻了许多,当即坐了辆马车赶去现场。仔细探查后,虽没有发现绿色断发之类的蛛丝马迹,单从遗骨上判断,基本上可以确定,又是罗刹下的手。

在遇害者亲属的嚎啕哭声中,印云墨心情沉重地上了马车,笼在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直攥得骨节泛白、青筋毕露。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暗想,就算那罗刹是印暄,他也不能放任对方肆意杀戮;倘若印暄灵智犹存,也绝不会接受自己以国中子民、同类生灵为食!他得先将对方捕捉、囚禁起来,再慢慢想法子,但这一切不能被秦阳羽察觉,更不能惊动印晖……

回到府中,印云墨以研究道术为由,召见了玄鱼观微一真人的几名关门弟子。去年秋,微一听了印云墨一夜讲道,获益匪浅,虽说印云墨不愿收他为徒,仍被他尊称为“隐师”。因而这些弟子见了印云墨,个个行礼口称“隐师祖”,愿听从号令。半日下来,光靠口传笔授,印云墨指导这几名炼气后期的弟子,竟捣鼓出两件像模像样的低阶灵器来:

寸地梭。于掌心转动此梭,将起到缩地成寸、一步百丈之效,且在迈步时身形虚隐,不被凡人肉眼所见。

星罗迷幛。由法器二十八星宿令旗改制,迎敌时祭出此幛,可引星宿之力编织成罗网,捆缚对方后使之陷入昏睡。对方修为越低,昏睡时间越长,对地仙及以上修为效果微薄。

将这两件灵器往袖中一揣,印云墨对犹自沉浸在炼器玄妙中的微一的弟子们吩咐道:“你们先回道观,记住,无论是谁盘问起来,哪怕是当朝皇帝,也只说与我讨论道术,万万不可提及灵器及妙用,听明白了么?”

众弟子稽首道:“谨遵隐师祖法谕。”

当夜,印云墨紧闭房门,将已注满灵力的寸地梭置于掌心转动,同时脚下迈出一步。光影迷离,他的身形如涟漪般荡漾着,迅速淡化消失。

抬出的左脚落地时,他从虚空中显形,出现在院墙之外的巷子中。一百二十五丈,缩地效果比料想的还要好些,如此再十余步,只需迈步时选好偏僻无人的落足点,便可避人耳目地到达目的地。他紧接着迈出右脚,身形再次消失在虚空中。

片刻之后,东面城墙边的摩天楼,一道雪青色身影悄无声息地越过楼底镇守的兵卒,出现在四面开敞、围栏环绕的高阁之上。

印云墨收回寸地梭,摸了摸袖中的星罗迷幛,深吸口气后,开始就地打坐入定。他虽使不出任何法术,有些神通却如魂魄中自带的一般信手拈来,除了未卜先知之外,还能自由出入众生梦境。他相信,哪怕沦为鬼怪语言不通,只需梦境中的一个提示,他的暄儿也能心领神会,故地重返。

第72章 心惊胆战高阁上,情非得已囚牢中

一条肤色黛黑、指尖锋利的手臂,从后方伸过来勒住胸膛,印云墨蓦地睁开双眼。“暄儿……”他抬起一只手,握住横在胸口的手臂,同时感觉对方凑到他肩膀的伤口处嗅了嗅,随即被药膏熏得打了个喷嚏。

原本凝重的心情不知怎的竟松懈下来,印云墨另一只手伸向后方,抱住对方的后颈揉搓着凌乱的头发,嘴角边泛起些微笑意:“你记起我了,是不是?虽然你如今不会说话,也没有人类的神智,但你依然记得我的声音和气味。”

罗刹用喉咙里一连串低沉的咕噜声回应了他。

印云墨并未转头看他,而是向后方反着手,又抚摸了一会儿,叹息道:“罗刹吃人,正如人吃牛羊鸡鸭。然而我是人,站在这个立场,就无法眼睁睁看你猎食我的同类。”

罗刹将头探到他另一侧肩膀上,磨蹭良久,滴下的涎水打湿了衣料,最终还是没有下口。他将另一只手上拎的东西拖过来,摆在印云墨的身前——那是一个不省人事的少年,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还有生气。

印云墨一怔。罗刹将昏迷的少年往他面前又推了推,仿佛在示意:给你的。

印云墨茫然摇头。

罗刹转到他身侧,龇起牙,做了个咬合的动作:吃。

印云墨扶额,再次幽然长叹:“心意领了,但我不吃人。我不吃,也不希望你吃,把这孩子送回去吧。”

罗刹爆发出一阵尖锐而森然的嘶叫,显然恼火极了,用爪尖在坚硬密实的青砖地面上挠出道道深痕,火花四溅。印云墨坚定地摇头:“你这一爪子挠在我身上,我也不吃。”罗刹警告似的厉吼几声,见印云墨依然一脸峻拒,毫无软化的余地,十分沮丧地垂下了那颗绿发红眼的狰狞头颅,一把抓住昏迷少年的衣襟,跃出高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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