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堕仙(12)+番外

阿墨大笑:“风萧萧兮易水寒,去吧,左大侠!”

左景年将衣袂掖在腰间,几个纵跃离开峦头,朝那雷云密布的山谷奔去。深吸口气,他将轻功运到极限,身影仿佛一缕轻烟,飘入谷中。

雷云似乎感应到不速之客的介入,越发如海潮般翻滚聚啸,落雷携霹雳之声丛丛挞下,炫耀如垂天之柱。左景年将心弦绷得几欲断裂,半点不敢闪失地游走在雷火之间,不时还要急躲冰雹般从天而降的蛇蜕。

只一块鳞片便有海碗大小,落在地面嵌入三寸深,若是掉在人身上,还不把脑袋活活切做两半!有此可揣,这条巴蛇该有何等庞大的身形!左景年不敢也无暇抬头去观望,甩脱外衣兜作包裹,顾不得辨析那些青的白的黑的黄的、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落物分别是什么,只管顺手捞了就往包裹里丢。

雷云愈卷愈烈,内中隐隐传出戛玉锵金的怒啸之声。左景年若此时仰头,会看见墨空好似暴风雨来临的海面,雷云层层旋动卷作巨大漩涡,仿佛无数怒而欲睁的天眼,酝酿着破灭万物的无上神威。

“——速回!”耳边陡然一声厉喝,左景年浑身一震,不假思索地抽身而退,身影如强弩急射,倏然而去。

一道奔雷劈在他前一刻的落脚之处,左景年瞬间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之味。他咬牙催动全部内力,不惜损耗真元再次提速,堪堪赶在万雷齐下之前,冲出了山谷。

直至回到峦头,左景年还心有余悸——当时若差了那么一弹指的工夫,自己此刻必已葬身雷谷,成为一截焦木!

“不错,跑得挺快。就依你这身轻功,遇上武功绝顶的高手,即便打不赢,也不愁逃不掉。”阿墨一本正经道。

“你这是褒奖,还是揶揄哪?”左景年失笑,将手中拎的包裹鼓鼓囊囊地搁在地上。

“让我瞧瞧你手气如何。”阿墨蹲在地上掀开衣角,一件件往外扒拉,“两根尖齿。一片青鳞。一片黑鳞。三条蛇蜕。二、四、六……十一块椎骨!小左,你这是洗劫啊!”

他兴味盎然地将白色椎骨在地面上摆成蜿蜒长蛇的模样,又拿起利齿与鳞片把玩,“鳞片可制成两块护心镜,若是再多几片就好了,可以打造一身刀枪不入的宝甲。蛇蜕可入药亦可炼外丹,你留着以后用得上。可惜两根牙齿短了些,做不成长剑,勉强只够铸一对匕首或分水刺。这十一块椎骨品相最佳,分量又充足,足以炼成一样长兵器了,枪、戟、棍、槊、鞭,你喜欢那个?”

左景年脱口而出:“鞭。”

“何以不选枪?都说枪为百兵之王。”

“十八般武器我皆可驭,但不知为何,觉得鞭使起来最为得心应手。”

“那就炼一条丈二长鞭吧。”

言语间,远处数道轰雷以汹然声势炸响,随即一声前所未闻的咆哮,似吼似啸、宏亮悠长,于天地间涌动如潮。

“什么声音?”左景年奇道。

“龙吟。”阿墨起身一指,“看,巴蛇终于化龙了,是一条青螭。”

左景年望着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只鳞片爪,震撼得无以复加。

青螭腾云驾雾很快消失于墨色中,雷云也在顷刻间散去,山谷上空重现清朗夜空,仿佛风过水无痕。

短暂的静默后,左景年回神感叹:“今夜真是不虚此行!光是见识这番奇景,冒大险也值了。”

“这条蛇造化不凡,所蜕之物也定非凡品。”阿墨整衣正冠,肃容道:“我要开炉炼器了。”

左景年听说道家有炼器之法,却是第一次见他施展,不由屏息以待,心里奇怪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来炼器的鼎炉。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阿墨解释道:“身躯为鼎炉,心念为真火,元神生三昧,万物可自化。物我无界,物随我心,自身神念融入外物,去芜存菁,将之淬炼成与己心相通之灵器,这便是炼器。”言罢衣袖一拂,地上蛇骨纷纷凌空升起,静悬不动。

阿墨双手掌心相向,在胸口虚抱成团,双目微暝。只见十一枚椎骨首尾相衔,环绕在他周身,仿佛一条散发微光的天河星带,缓缓旋转起来。

左景年目不转睛地盯着半空中,觉得这些灰白色的椎骨似乎正在发生某些变化。但对他而言,这只是一种模模糊糊的意识,若要他用言语说出变化在哪里,又说不出来。

良久之后他才依稀有所领悟,是液化。明明看上去仍是一块块固体,却又如水般柔和地流动着,骨节与骨节相互融合、变形,颜色也更加皎洁,由灰白变作了温润的玉白色。

仿佛一具躯体被注入灵魂,他感应到除了自己和阿墨之外,此处又出现了一个生灵,甚至听见白骨中传出了若有若无的轻叹之声。

阿墨长长地舒了口气,睁开双眼,右臂一抬,星带自动盘缠而上,仿佛是有神智的活物。

左景年恍惚以为一条白蛇缠在他臂上,定睛再看,分明是一条精致长鞭,色同白玉。

阿墨将长鞭递给他,“好了,你看看。”

左景年双手接过,仔细端详,见鞭身十一节,节节相扣,接缝处浑然天成,节上弯钩倒刺丛生,对敌时一旦沾身,势必叫对方皮开肉绽,不死先去半条命,却是好险恶的兵器!

他轻轻摩挲着鞭身,依稀产生了种错觉,仿佛掌心下是一具美人娇躯,正在他的抚摸下慵懒低吟。他砰然心动,抬头极认真地对阿墨说:“它不仅仅是条鞭。”

阿墨点头:“此鞭有灵,莫要将它当普通武器使用,好好蕴养其中的器灵吧。来,让我看看你的鞭力。”

左景年运功吐劲,鞭梢在空中一抖。

随着一声轻而细的嘶鸣声响起,十步开外的一块千斤巨石竟从中开裂,缝深近尺。

阿墨微微颔首,“发挥出百分之一的物力了。”

“百分之一?”左景年皱眉看着自己的双手。

“别忘了它是灵器,须得以法御之,方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对了,不妨为它取个名字。”

“名字?我最不擅长取名了……”左景年沉吟半晌,无奈道,“既然是蛇骨所炼,又色泽如玉,就叫骨玉鞭?”

阿墨扑哧一笑:“你这人太没情趣,完全是木头一块!罢了,你说骨玉便叫骨玉。”他走到巨石旁,拍了拍那条鬼斧神工似的裂缝,“这个标记不错,就藏在下面吧,日后记得来取。以我如今之力,只能为你炼制一器,其余材料也留在此处。等你学会炼器之法,将来也可自行炼制。”

左景年见他面上微露倦容,心疼道:“一鞭足矣!早知炼器如此伤神,我就不让你做了。”

阿墨摇头,神色有些黯淡,“并非炼器之故,是我自身魂魄有伤……这条鞭是我送你的礼物,权作赠别。”

左景年大惊:“你要走?去哪儿?”

阿墨望着他,目光柔和恬静,“你我梦中机缘已尽,这是我们最后一夜梦境相会。”

上一篇:独行者 下一篇: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