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只来得及躲回到刚才藏身的墙角。
那个护士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一边走，嘴里一边格嘣格嘣地嚼着小零食，一副悠闲的模样。她推开育婴室的门进去了，又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她好像是觉得一张婴儿床有什么不对，又站了起来，走到婴儿床前面。
她替那张空着的婴儿床，拉了拉被子！
这个举动，让肖默和舒铮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这护士的这个动作，简直就像是婴儿床里面有个躺着的婴儿，而她是帮忙把婴儿的被子给盖好一样！
舒铮的眼都直了，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那护士绕着育婴室，旋了一圈，不时地弯下腰去察看婴儿床，倒像是每个婴儿床里都睡着一个婴儿一样。她还伸出手，凭空去拍了一下，肖默猜想，应该是在拍某个看不见的婴儿的脸蛋。
护士直起腰来，正准备把帘子放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了保温箱前面。她依次检查了一下保温箱的温度，似乎是满意了，再次回到了她的靠背椅上。她拿起了一包瓜子在那里嗑，看着一本什么杂志，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她是背对着外面的。趁这个机会，舒铮和肖默就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从过道一直回到了肖默的病房。
肖默刚关好门，舒铮就重重地往床边一坐，嚷着说：“吓死我了！吓死我了！真是见鬼了！你说，那个护士是在干什么？明明里面一个婴儿都没有啊！是她疯了，还是我们瞎了？”
肖默也觉得冷汗涔涔，过了片刻，才答出话来。
“她也没疯，我们也没瞎。说不定……舒铮，那个育婴室里，真有我们看不见的东西。”
舒铮瞪了他半晌，突然捂住了嘴，竭力忍住大笑的声音。
“你你你……哈哈哈哈，肖默，我真是没想到，我们一下子从最尖端的科技顶峰，跌到了怪力乱神的境地！你就干脆说，育婴室里面都是鬼婴儿，我们没有阴阳眼，所以，一个都看不到，是不是？哈哈哈哈……”
肖默看她有点歇斯底里，连忙上去捂她的嘴。
“小声点！”
舒铮忙收住了笑声，吐了吐舌头。“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绪了。”
她深呼吸了几口，说：“可是，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太诡异了。我……我确实没有看到这种东西的心理准备。”
肖默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偷出来的那份施泽莉的档案打开了，仔细地研究。
舒铮也凑过来看。
这份病历其实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还属于极其老式的那一种，是手写的。而现在稍微好一点的医院，早已是全电脑化了。就像肖默已经熟悉的那个云中医院，不管那里的医生和护士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医院的设备都是第一流的好。
医生的字，一向是天书。肖默和舒铮，都在那里费力地认着草书。
“这个叫施泽莉的孕妇，她并没有在这里作产检。”
舒铮看了半天，得出了这个结论。“她的病历，仅仅只有她前天来到这里开始。既没有通常的彩超，也没有唐筛，反正，胎儿应该作的一切检查，她都没有作。——没有哪一个医院敢这么忽悠临产的孕妇的。”
“我说，舒铮，你什么时候变产科专家了？”肖默揶揄她，“我还不知道，你们生物医学也学这个！以前还真没发现你在这方面的特长！”
舒铮瞪他一眼，继续看病历。她又说，“这六年来，年年如此。所以，我们完全看不到任何有关她的孩子的情况——任何一个，每一个都没有。”
肖默极力地回忆着他见到的施泽莉。
他一共见过她两次。
施泽莉入院的时候，大腹便便，一看就是快要生了。但是，肖默想了起来，她并没有寻常孕妇的浮肿模样，除了那高高隆起的肚子，实在看不出是个孕妇。瘦瘦的一张脸，肤色微黑，手和脚都是纤细的。她神情非常平静，完全一点都没有生孩子的喜悦的表情。
当然，这也可以归结于她已经生过了六个孩子。
舒铮在旁边咕哝着说：“这女人真厉害，生了六个孩子，又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居然能保养得这么好，完全不像是生过孩子的样子。”
肖默好笑地看着她。舒铮还不到二十岁，说这话时却一副“我很懂行”的样子。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
舒铮相当认真地横了他一眼。“你不要看不起人啊！我当然学过啊！真的，她真不像是生过这么多孩子的人！还有……”她凑近肖默，说，“她出院的时候，我也看到了。你不要不信我呀，哪有生了孩子这么快就能若无其事地到处走的人！”
她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了，现在更听得肖默毛毛的。
“那，舒铮，你的想法是？……”
舒铮的眼睛，怔怔地凝视着窗台上的那盆红花。肖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真觉得，那花比起刚才，好像又鲜红了几分，原来那发亮的紫色，都被鲜艳的红给全部压下去了。
“听……”舒铮的声音，像做梦似的。她侧着耳朵，在认真地倾听，眼神也带着点迷茫的味道。“听到了吗？”
肖默什么都没听到。
舒铮低低地说：“你听啊，风铃的声音。铜的风铃……你听到了吗？”
肖默又竖起了耳朵去听。他还是什么都没听到。
他盯着舒铮，一阵一阵的寒意，油然而生。
“笃笃笃”，有人敲门。肖默吃了一惊，问：“谁？”
“是我，康悦然。”
这个时候，除了康悦然，大约也不会有别人来了。肖默看了一眼舒铮，心想反正康悦然也知道他们两个认识了，也不想再躲了，走过去打开了门。
康悦然的脸上不仅有怒气，还有隐隐的惊惶。她直接走了进来，把门重重地推了过去，问：“你们刚才去了哪里？”
“我们……”舒铮刚吐出了两个字，康悦然就愤怒地问：“你们去了太平间？谁让你们去哪里的？”
“那个，这个……”舒铮不知道怎么的“灵光一闪”，忙说，“我们不是想去太平间的，我们……我们是看到了一只黑猫，才追着它去的！我们……”
一听到“黑猫”这两个字，康悦然就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叫。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像死人一样。
“黑猫？你们见到了黑猫？！一只绿眼睛的黑猫？！”
舒铮有点傻傻地点了点头。康悦然这时候看他们的眼神，肖默觉得，简直是把他们当成死人一样了。
康悦然什么都没说，转过身就往外走。看她走路的样子，简直是在逃命一样。肖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康小姐！那只黑猫究竟有什么问题？”
康悦然猛力一甩，想挣脱他。但肖默握得非常紧，她甩不开。康悦然尖叫了起来：“放开我！”
肖默注视着她。“你不告诉我，我是不会放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