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默跪在地上，浑身发抖，发出了绝望的呜咽。
“小默！小默，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赶快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女人的声音，同样的绝望而恐惧。
许谈看了一眼玻璃柜上贴着的标签。
叶若枝。
他声音发抖地叫了一声：“叶阿姨。”
叶若枝怔了一怔，她似乎是认出了许谈。“……小谈？你怎么也在这里？你们赶快走啊！你把小默给带出去！不能等到晚上！快走，快走！”
肖默伸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墙面。他的手指，抠着银灰色的墙，抠得指尖都出血了。“妈妈，告诉我，是谁干的。是谁丧心病狂地把你们弄成这样？爸爸呢？爸爸在哪里？”
叶若枝的眼泪，沿着脸颊疯狂地淌了下来。她的头，看起来，各项机能都是十分正常的，肤色也非常正常，决不是罗川那种死人的颜色。
许谈想，原来如此。罗川也是脑部专家，是不是，就是他想尽办法，把这些人的头颅给精心地保留下来的呢？
所以，他也有这里的通行卡？
许谈没办法再想下去。
“你爸爸已经走了。”
叶若枝大概也看出来了，如果她不把一切和盘托出，肖默是绝不会生出离开的念头的。“你爸爸已经确认脑死亡了，仪器有时候也不是万能的。看到他走，我不知道应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的是，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伤心的是……从此，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以为，我得一直这么下去，一个人孤零零地就这么下去了……”
“为什么？”许谈问，“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我知道亡灵实验，但亡灵实验也仅仅是让死人继续活着。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们？只留下一颗头？！”
叶若枝在喘气，她似乎也不能太过于激动。“小谈，这确实不是亡灵实验。这是第三个实验，叫灵魂实验。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好像已经快到可以进行试验的阶段了。”
许谈追问：“究竟这个实验的内容是什么？”
在叶若枝旁边的玻璃柜里的一个男人的头，一直在专心地看着他们，这时开口回答了。“简单一点说，就是可以把我们的灵魂，转移到别的活着的肉体里面去。确切地说，不是灵魂，而是我们的意识，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思维……都会完全相同在另一个身体里面重新生存。”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二十年前，我们就死了。在那次意外里，几乎没有活下来的人。亡灵实验就打算也让我们加入，可是，我们这少数的人，不愿意在那个残破的躯体里活着。”他发出了格格格的奇怪笑声，“连死都不让我们死！因为我们是‘人才’，我们是不可多得的珍贵的‘人才’！所以，他们用这样的形式，让我们‘活’了下来。”
活了十年。
许谈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寒而栗。
肖默狂叫了一声。“我要杀了他！”
他扭过身就往外跑，许谈一把抱住了他。“你干什么！他不在这里！他根本就没有来过这里，你到哪里去找他？”
肖默用力揪住了许谈的衣服。“你们很熟是不是？你找得到他是不是？带我去见他！这个疯子，我要杀了他！”
“你别发疯了！”许谈大吼，“我说过了，我只是听过他的声音。但是，我从来没有真正跟他会过面！你想想，一个大BOSS，会跑到这个危险的地方来吗？”
“……你们别吵了，听我说。小默，”叶若枝的声音，无力而微弱，但总算让肖默的情绪暂时地平静了下来。“能够再见到你一面，我死而无憾了。看到你长大了，这么出色，我很……欣慰。”
她流着泪，继续说了下去。“小谈，我知道小默下不了手。你帮帮我，帮帮我们这里的人。让我们都解脱，已经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
肖默本能地叫了一声：“不！”
许谈劈面给了他一个耳光。他几乎是对着肖默的脸在吼了：“你就忍心让你妈妈这样活下去吗？这是人的活法吗？你忍心吗？你真看得下去吗？你要他们继续这样子活下去？！”
肖默呆住了。
叶若枝的眼泪，把她的面颊全浸湿了。“他说得对，小默。我们——生不如死。帮帮我们吧……这里所有的人，只有一个希望，就是……死……”
许谈突然说了一句：“也许那个实验可以……”
叶若枝轻轻地打断了他。“不，决不。”
肖默推开了许谈，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叶若枝面前。他把脸贴在玻璃上，很低很低地说：“妈妈，我爱你们。我会为你们报仇的。”
“我们也爱你。”叶若枝的脸都涨红了，如果她还有手，她一定会想把肖默揽在怀里。她的眼神牢牢地钉在肖默身上，根本没法挪开，好像想把肖默的样子牢牢刻在记忆深处。“小默，我很抱歉，我们以前太注重工作了，都没有好好地照顾你。我真的非常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次……”
她喘息地越来越剧烈，已经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她哀求的眼神，望向了许谈。
许谈沉默地走到了角落。那里能够切断玻璃箱的供电，只要断电，玻璃箱就会失去营养供给，里面放着的头部就会即刻死亡。
另一个玻璃柜里的男人头也张嘴说话了。“小伙子，有备用能源，在那边。对，你看，那个2号。还有3号，你要一个一个地，全部切断。千万，千万要干净利索啊。再别给我们留生机了，一线都别留，啊？”
他的口气还带着玩笑的意思，许谈听到耳里，实在是觉得酸楚。他无言地点了点头，把一号二号三号的能源箱都打开了。
那个男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呵，小伙子，我死了，也会感谢你的。”
他语气中那股无法形容的轻松与解脱之感，让许谈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不愿意再看了，把手放在了红色的开关按扭上。
1号。关闭。
2号。关闭。
警报声刺耳地响了起来。
叶若枝又说了一句。“小默，好好活着。”
她的两眼，仍然一瞬不瞬地盯在肖默的身上。
许谈闭上了眼睛，用力按下了3号按钮。整个13楼的供电，包括所有的备用电源，终于被全部切断了。13楼全部陷在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许谈只听到肖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响在空空的屋子里，让他心惊。他连劝都不敢劝一句，只能站在一旁，保持沉默。
肖默的哭声，渐渐地低了下去，终于停止了。许谈只听到肖默的声音，在黑暗里回响。他从来没有听过肖默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甚至都不是咬牙切齿的，只是平静地说在说着一个笃定的事实。但其中的憎恨之意，让人恐惧。
“我一定会毁了这一切。”
第四十章 背叛者
红色的警报，尖利地回荡在13楼。许谈拉着肖默，迅速地跑进了电梯里。“快一点，会有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