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实验品？”卫兰呆呆地说，“什么实验品？我们……我们跟别人，没有不一样啊。我们跟你们，都一样啊。”
许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一样。”他的眼睛里，怜悯的眼色更浓了，“你们就像《黑客帝国》里面那些挂在树上成长的婴儿胚胎，被人为地培养出来。不过，你们也完全不同于普通的人。你们……既是牺牲品，本身……又是狩猎者。”
卫兰绝望地摇着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许谈手里捏着一张金色的磁卡。“跟我来。”
走出去之后，肖默问了一句：“你手里的卡，就是最高权限的了吧？”
“不。”许谈的回答，完全出乎肖默的意料。许谈只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只是这里的一个工作人员，我只负责我自己的部分。别的我无权干涉。现在带你们去看的地方，我也仅仅负责观察——如此而已。”
肖默问：“我们现在在哪里？”
许谈笑了笑，说：“你觉得呢？”
肖默其实已经相当确定，他们现在所在的楼层，仍然是在负十八层以下的地底。这时候，他才若有所悟。
这座云中医院，地上九层，地下十八层，都可以算是“明”的那一部分建筑构架。换句话说，你能在建筑图上真真切切地看到，你进了电梯，也可以见到这和层和负十八层的楼层按钮，负十八层又跟老厂区有通道相连。
但是在这下面呢？下面却有一个更大更深的空间。肖默现在甚至怀疑，这个空间大到远远不止整个老厂区这个被挖空的部分，才是云中医院真正的核心中枢所在。不管是地下十八层，还是地上九层，都只能说是“外围”。
肖默觉得，自己真是在看什么科幻电影。不，也不是，如果是电影的话，又怎么会让自己置身其中呢？如果是个噩梦的话，这个梦，又为什么一直不醒呢？
一道道银色的金属门，把这个巨大的空间一层层地隔开。一色的白色与银色。纯粹的宁静。一尘不染的空洞。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一扇门缓缓地开启了。许谈站在一旁，示意他们进去。两个女孩害怕地你看我，我看你，许谈轻声说：“不用怕，进去吧。”
一进去，门就自动地关上了。这里面有一堵极大的玻璃墙，肖默一看就知道，这比一般的防弹玻璃级别要高数倍，坚不可摧。舒铮眼尖，一眼就看到玻璃墙靠外面的地上，丢着一个背包。那是个红色的双肩包，还别着一枚圆圆的徽章。背包上吊着一个毛绒绒的小熊，明显是个女孩子的包。
舒铮一扑就扑到了玻璃墙上，叫着：“梅蒂！梅蒂！你在哪里？总算是找到你了，你去哪里了？”
那玻璃墙里面的灯光，由暗而亮。这时候，就能看到一个穿深蓝色运动装的女孩，蹲坐在墙角，面对着墙壁。她的头发像堆乱草，披在肩膀上，整个人都在抖，而且好像是根本无法控制的那种剧烈的抖动。
梅蒂慢慢地转过了头来。她的一头蓬乱的头发，半遮着她的脸。当头发散开的时候，肖默看清了她的脸。
他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相信，这就是仅仅几个小时之前见到的那个可爱明丽的女孩。面前这张脸，根本不是人类的脸。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从嘴里伸出来像触手一样的东西，足足有一尺长，而在这“触手”的顶端，还有一只眼睛。
肖默这时候，终于明白许谈的意思了。
“你是人。”
你是人，所以那房间的仪器感应到了。那个房间是为了某些特别的生物而设的，不是你。如果是普通人进来了，就会自动启动杀人的装置。
如果不是人，就只会启动一个隔离装置——玻璃墙。
多么完美而残酷的设计。
卫兰和舒铮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就那么直瞪瞪地看着。人吓到一个地步，甚至会暂时失去反应的能力。
梅蒂朝着玻璃墙，慢慢地挪了过来。她好像已经连走路都不会了，是爬着过来的。卫兰和舒铮吓得连动都不会动了，就眼睁睁地看着梅蒂爬到了玻璃墙的后面，跟她们脸对着脸，——仅仅是一墙之隔。
卫兰终于尖叫了出声。她的叫声又尖又亮，一声又一声，甚至连恐惧都听不出了，只是一声一声地在叫。
“砰”地一声，梅蒂的脸，那张已经不像脸的脸，重重地撞在了玻璃墙上。那条长着一只大大的眼睛的触手，就沿着玻璃墙滑动，好像随时要透过玻璃墙，窜到舒铮和卫兰的脸上一样。
肖默再也看不下去了，把舒铮拖了过来。卫兰离玻璃墙稍微远一点，她就那样直瞪瞪地看着，也没叫，也没说话。肖默正准备去拉她，突然卫兰跳了起来，向门外就跑。肖默完全不提防，竟然被她重重地撞倒在地，头撞在了墙上。
许谈连忙去扶他，肖默摸着头后面撞出来的包，喃喃地说：“她力气可还真不小。”
许谈讥讽地说：“一个只有一米六的小姑娘，能把你撞翻？你以为呢？”
肖默猛地抬起了头看他，许谈的脸上仍然是那副带点嘲弄、又带点怜悯的苦笑。“她们谁也逃不过去的。包括……”许谈低下头，看着一脸茫然的舒铮，“她们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她们每一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十年，十年，就为了等这一天……用十年时间培养出来的实验品，也是牺牲品……”
许谈突然抓着肖默的手，把他往外拖。肖默能感到，许谈的手是冰冷的。“肖默，走吧。这里本来就已经是地狱了。现在，因为那几个人在这里的干扰，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你从来都不应该到这里来的。”
肖默甩开了他的手。“我不会走。我就要看看，这里会变成什么样。”
他把舒铮推到了许谈身边。“你照顾她，我去找卫兰。”
“不行！”许谈叫了出来，“她们也很快会变成梅蒂那个样子，到时候，她们谁都不会认得，只是具有极强的攻击性的捕猎者！让她们到处乱跑不进行隔离，我们都会被她们杀死的！你明明知道这一点，为什么还要做无用功？”
“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们变成那样子。”肖默说，“所以我还是人。”
他盯着许谈，慢慢地说：“救救她们。”
这里是个迷宫。肖默越来越这么觉得。
第二十章 我愿意
许谈这回带他来的地方，又是一个类似之前的血清中心的地方。肖默把舒铮放在旁边，默默地盯着许谈。
这一回他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就看到许谈在控制台上一阵猛按，无数的分子式虚拟的液晶屏上狂跳。许谈早把他那副其实不派什么用场的眼镜扔开了，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汗。
“肖默，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哪一种生物。除非她也像她的同学那样发生变化，不然我不会知道的。我说过，虽然我负责监控，但二十年前的那个实验，数据损失得很严重，我也不知道她们这群实验品的详细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