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是凌晨。
肖默是看了手表才知道时间的。他每次来到云中医院,都会有那种“时间停止”的感觉,一切都好像是被笼在浓浓的白雾之中,什么都看不分明。凌晨的时候,雾气特别的浓,那幢被烧毁的医院的废墟,就被裹在雾里。
“你要到花园?”舒铮问。
她没有得到肖默的回答,却只看到肖默一脸的恍惚。她没有说什么,走在前面,施小音和肖默跟在后面。
冬天了。
云中医院建在高山上,温度相当的低。那些海棠,已经纷纷地凋落了,深红色的花瓣,凋败地飘了一地。
偶尔还有几株开得艳丽的海棠,是违背了时令的。肖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树下面埋有新鲜的尸体,给花树添了无数的养分和肥料,才能够让海棠在这样的季节,仍然开得如此鲜艳?
施小音摘了一朵花,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她忽然“呀”了一声,抬起了自己的脚。
她穿了双白色的鞋子,脚尖上不知沾上了什么东西,淡黄色,蜜蜡一样,又粘又腻的感觉。这东西,很明显,跟开始在监控屏幕上看到的画面是一样的。
舒铮戴了双医用手套,沾了一点,放在鼻子旁边闻了一下。她脸上诧异的神情更浓了。
“好香。”
肖默怔了一下。“香?”
他一直以为会跟左双双变成的巨蟒一样,也是腥臭扑鼻的。但他站在舒铮的旁边,都闻到香味了,还真是香香甜甜的。
舒铮拿了个试管,采了一点样。“回去化验吧。”
肖默却看了半天,又吸着鼻子闻了闻,说:“就算不化验,我也觉得,这东西看起来,很像……”
施小音和舒铮齐声问:“像什么?”
肖默正要回答,就听见施小音尖叫了一声。她抬起手,用力地甩了几下,叫道:“好痛啊!”
肖默说:“怎么了?让我看看。”
施小音伸出一只手指,她的中指指尖上,有一个小小的血点。她嘟着嘴说:“一定是有什么虫子叮了我!好痛!”
舒铮并没有太在意,去处理她的试管取样了。“没事,这里早没有什么带病毒的生物了,大概就是普通的虫子吧,一会回去擦点药就是了。”
肖默却皱着眉,盯着施小音的手看。施小音一抬头接触到他的视线,有点奇怪地说:“你怎么了?我没什么,就是痛了一下而已!”
肖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顺手也摘了一朵深红色的海棠。他问舒铮:“这就是附近唯一可能有真的海棠的地方,是吧?”
“对。”舒铮十分肯定地说,“只有这里。”
肖默想,那么,他在云中医院里面看到的那海棠的花瓣,就只能是从这里带过去的了。可是,是谁呢?又有什么目的呢?
“小音,过来帮我的忙。”舒铮在叫施小音,施小音扔下了肖默,跑过去了。他还在对着海棠花树发呆,忽然听见舒铮的声音变了,“小音,你的手……这是怎么了?”
肖默猛地回过头去。
他看到施小音那只被“虫子”叮过的右手中指,已经肿大了,而且变成了紫黑色。施小音也吓了一跳,她本能地甩了两下手,又用另一只手去掐。她的脸色也变了。
“林姐姐,我这只手……没……没知觉了……”
舒铮左右看了看。“奇怪,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有毒的生物在啊?”她哄着施小音,“没事,没事,不管是什么,医院里都有血清的,马上回去注射就是了。”
肖默也看得出来,她是在安慰施小音。施小音在这个地方呆了这么久,该打的疫苗血清肯定是一样不拉,居然被这么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小虫一叮,手在一分钟之内就完全失去知觉了。
“舒铮……赶快回去。”肖默说,他的声音也很古怪,“她这个,不是普通的……虫子。”
舒铮没有再说什么,肖默一把把施小音抱了起来,就朝来的路上跑。他没有告诉施小音,她手上的紫黑的颜色,已经在朝她的手臂上迅速地扩散了。
不管这是什么“虫子”,它不但有毒,而且还是剧毒。
肖默又低下头看了怀里的施小音一眼,这毒发作得比他想的还快,施小音的脸色都变了,瞳孔也开始放大,连呼吸都越来越急促了。他也更急了,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舒铮也得加把劲才能跟上他。
“许谈呢?找许谈!”肖默大声说,“让他准备血清!”
说完这句话,肖默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以前也曾经发生过。当年,为了救舒铮,也是打算给她注射血清。
但是,他们没能救下舒铮。现在身边这个跟舒铮一模一样的女人,并不是他最初遇见的舒铮。
肖默必须随时提醒自己这一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舒铮一跺脚说:“注射什么血清?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她是被什么叮的!”
肖默说:“我也只能猜一下了!我之前就在这么怀疑了!”
舒铮说:“猜?你凭什么猜?”
肖默反问:“是什么东西有刺可以螫人?是什么东西能够分泌出特别香甜的东西?”
舒铮脱口而出:“蜜蜂?!”
“对!”肖默大声地说,“你们用来转移基因的动物里,有没有跟蜜蜂相关的?”
舒铮的脸,顿时变得纸一样的惨白。
蜜蜂是种极小巧的生物。
据说这个地球上最大的一种蜜蜂,只生活在喜马拉雅山脉一带,大约有十七到十八厘米长。别小看这个长度,这已经是世界上最大的蜜蜂了。这种蜜蜂所产的蜜,因为在世界最高的山脉之中,所以也一向被视为珍品。
肖默凝视着一张图片。
他是第一回 见到这种“喜马拉雅蜜蜂”。这蜜蜂看起来很是可怕,因为它比一般的蜜蜂大了几十上右倍。
许谈一看到浑身紫黑、脸都肿了的施小音,吓得不轻,连忙去找出了蜜蜂的血清抗体,给施小音注射,又给她注射别的抗生素。
现在,病房里就只听得到施小音的呼吸声。
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急促了,变得平缓。
舒铮也放下了心,走到了肖默的身边。“你在看这蜜蜂的资料?”
“好恐怖的蜂毒。”肖默喃喃地说,“简直跟最毒的毒蛇差不多。七步倒?要不是施小音早已注射了各种各样的疫苗,她在几秒钟之后估计就会毙命,根本来不及注射血清!”
他想起了那个在地下的黑暗里,仓皇逃命的男人。他不停地在回头,仿佛被某个恐怖的怪物追逐着一样。
让肖默当时就很在意的是,这个“亡灵”的脸色,跟他之前见过的大量的“亡灵”大不相同。泥土一样的死人脸色,掺杂了紫黑的颜色。这种紫黑,肖默现在在施小音的身上,也看到了。
他现在几乎是可以确定了,追逐着那个“亡灵”的,一定就是这种可怕的喜马拉雅蜂。而且,它叮了他一口。因为他本身便是个死人,他没有被蜂毒毒死,但是,在他的躯体上,毒性仍然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