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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同人)玉树后庭花(5)

作者: 无射/千年梦回 阅读记录

“……男子生得这般殊容,必为妖孽……”

“……快瞧他右目,果真是目有重瞳,瞳色琥珀,异相啊……禹帝、项羽皆重瞳,一为圣人、一为英雄,他倒做了阶下之囚……”

“……传闻他的宫女曾犯下大逆之罪,皇上竟未将他抄斩,只罚了一百鞭了事……今日圣宴居然一身素服,还真是有恃无恐……”

“……王大人难道未闻他所作之词,‘眼色暗相钩,秋波欲横流。雨云深绣户,魂迷春梦中’,一派淫冶香艳啊!嘿嘿,其中奥妙,王大人还不明白么?……”

我垂目而坐,一言不发,将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只有躯体上的痛楚,才能稍缓我心中血泪与苦痛。

许久之后,赵匡胤一身明黄龙袍,于众多内侍簇拥下进了殿来。

他一眼便见我一身素服,目中怒芒簇簇跳动,终却隐忍,并未当众发作。

众臣上献贺祝之后,堂下乐师鸣钟击磬,开始奏乐。乐声中,宫女手捧豆、勺、爵、箸等食器,与糜、醑、醢、羹等食物,雁行而上,一一陈设。

一时觥筹交错。酒至半酣,赵匡胤微有醉意,与臣子们肆意谈笑着。

南汉主刘鋹举爵,对着上座一脸谄媚道:“皇上丰功伟业,一统天下。原诸国伪主皆已归附,俱已在场。不日北汉既平,再添个刘继元,可就全齐了。微臣来得最早,乞求皇上封微臣作个降王队长罢。”

赵匡胤大笑。如看个跳梁小丑卖力迎奉的表演,带着一抹得意的轻鄙的眼色。

哄堂大笑中,我冷冷看着那个犹自得意洋洋的南汉主,忍不住想作呕。

刘鋹一转眼,似乎瞧见了我的眼神,面上一沉。

他转而对赵匡胤卑躬屈膝,道:“皇上,微臣听闻‘违命侯’擅长作曲填词,何不令他当场奏唱一曲,恭贺皇上万寿无疆,大宋国运永昌?”

我目中微露怒意。这个刘鋹,作践自己不够,还要借机来羞辱我么?

赵匡胤醉意酡然,斜睨了我一眼,不怀好意地浅笑道:“好主意!违命侯,你就当场奏唱一曲如何?”

左右即刻上前撤案摆琴。

刘鋹一脸小人得志之色,晃首吟道:“‘玉树后庭前,瑶草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违命侯这曲《后庭花破子》端的是祥云瑞气,正合今日之宴,不若就这一曲好了!”

我满心羞恼愤懑,双手微微颤抖了。

朝臣们调谑折辱的目光尽数聚集在我身上,恶意的,轻薄的,比这江北的朔风更加冷峭萧素。

刘鋹犹不肯放过我,步步紧逼:“怎么?违命侯又欲违命不遵么?”

我缓缓凝起眉眼,漠然道:“臣遵旨。”

手一扬,清商随风发。

却并非《后庭花破子》。

而是一曲《虞美人》。

深沉哀婉的琴音中,我凄然作歌:“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殿中一片沉寂。

这哀艳欲绝的乐声,幽思婉转的愁郁,不由令人于千思万绪之中,窥见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痛,与眷恋。

窥见绵绵不绝的情思,窥见深不可测的天意,窥见回首惘然的错过,窥见咫尺天涯的别离……待唱及“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之时,座下无不泪眼迷蒙,黯然销魂。

连一贯嬉皮笑脸的刘鋹,也似乎忆起山远天高烟水寒的故国,几欲潸然泪下。

我一拨琴弦,最后一声清音如袅袅檀香,欲断还萦,氤氲不绝。

这架古琴,竟是“绕梁”。

一片寂然中,猝然响起巨响!

众人惊醒,循声望去,赵匡胤怒容满面,掀翻了面前桌案。

朝臣们不甚惶恐,纷纷伏地哀告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赵匡胤对这一地臣子视而不见,紧紧逼视着我。

目光如刀。

我不避。尽管我知道方才的举动,简直是将自己置身他盛怒的刀锋之下,将自己逼入死地。

我凄楚又决绝地望他。你可记得我曾说过,有些事,即使我明知不能做,也终会忍不住去做……他脸色数变。许久之后,目中的狂怒之色渐渐淡去,散去,浮出的,竟是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

他沉声道:“违命侯酒醉无状,来人,将他送回府去,闭门思过!”

我错愕了,他竟未责罚我……他为何不责罚我?

左右内侍上前来,将我搀架而起。我推开他们的扶持,默默向殿外走去。

蓦地感觉,一道极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我,如影随形。

我微侧顾,赵匡胤的身边,一个紫衣袍之人,目不转睛地看我,若有所思。

他有着与赵匡胤颇为相似的五官轮廓,却更年青一些,较他多了分清俊,少了分英武。

只是我不喜他的目光,深藏不露,非拓达之人。如鹰隼般凌厉森然的目光,却偏要掩蔽在一片深邃暗潭之下。而那隐隐显现的幽光,让我有种被寒刃剖开肌理、一览无余的错觉。

步出殿外,我低声问身旁内侍:“皇上身旁着紫衣的,是何人?”

内侍阴恻一笑:“是晋王。”

我听过这名号,晋王赵光义,乃赵匡胤胞弟,文武双全,多艺能,深受他喜爱与信任。

回想起他方才的目光,我有些悚然。夜风卷起黄尘枯叶,素白的衣摆也蒙上层淡淡的污迹,我感觉身心俱疲,只想尽快回到荆馆。

只有那里的荧荧灯火,才让我觉得温暖。

第5章 佳人之殇

“花蕊夫人?你说的可是蜀主孟昶的贵妃花蕊夫人?”我不觉笔下一滞,心中大为懊恼。这一幅翎毛墨竹,老于霜皮,烟梢露叶,披离俯仰,宛若古木,本该是一派清爽不凡的神韵,只可惜这收尾一笔凝滞死板,硬是将原先的灵气抹杀了不少。

败笔……我将画卷一揉,丢到案角。

秋水眨着她那双似水明眸:“可不就是那个人称如花蕊般轻飞绝艳的花蕊夫人?

听宫中内侍们私下议论,她入宫才半月余,便得赵匡胤专宠,人都道‘三千宠爱在一身’呢!”

我又铺了张新纸,“那花蕊夫人真有如此美艳?可比得过我的小周后?”

秋水边研磨边笑道:“主上明日不是奉诏陪同宋帝上苑狩猎么?花蕊夫人定也在场,何不亲眼去瞧瞧?”

我紧蹙了眉,“秋水,有一事我一直忧心忡忡……小周后,莫非也入了宫?”

“主上,秋水查问过了,小周后并不在宫中,你就放宽心罢!”

“但愿如此……”我轻叹。

被罚在荆馆禁足已有半月余,如今正是仲春三月。

赵匡胤准备在上苑举行一场春猎,命三品以上的官员悉数陪同。

次日,风和日丽。

还未至上苑,便闻号角声起,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