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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同人)玉树后庭花(3)

作者: 无射/千年梦回 阅读记录

他满面铁青,拳头攥得格格作响:“接着行刑!”

当我被人半搀半架着由刑台下来时,几乎虚脱了。浑身骨骼、肌肉都不属我所有,它们被拆散,被撕碎,成了一块一块的残片,我只是由这些碎块拼接在一起的傀儡,任人摆布。

而我的神智居然还清醒着。

异常地清醒。

我几乎可以听见雪花片片坠地的声音。不知为何,竟忆起未央殿庭下的白梅,每当月华如银之时,也是这般落英缤纷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赵匡胤背负了手,立在高台之上,神情隐在绵密的霰雾中,看不甚分明:“既然你替她受了刑,朕也绝不食言,赦免其罪。另外,朕封你为光禄大夫、检校太傅,拜上将军之衔,列于上品。但你违命犯上,朕不能不罚你,就封你个‘违命侯’,自行反省去罢!”

违命侯……我心中凄苦一笑。连封号也要受一番羞辱,看来他真对我深恶痛绝了。但又为何不干脆杀了我呢?非要将我千百般羞辱,将我的尊严尽数践踏之后才觉快意么?

左右低喝道:“李大人,还不快拜谢皇恩?”

我艰难地伏地谢恩,只觉身下的雪地忽地变得无比绵软,如身在云里雾里一般,神思缥缈,细细密密的雾气,四面八方向我涌来,将我包围。身上的疼痛骤然消失了,只有轻软温热的触感,和极浓的倦怠,我就沉沉地滑入这一片雾白中,失去了知觉。

第3章 月华之夜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双鬟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檀烟低迷中,我隐约看见,那个愁云惨雾的女子,云鬓乱,晚妆残,蹙眉托腮,含泪斜倚牙床。

我乍惊还喜,不禁伸手去揽她:“娥皇……”

明明近在咫尺,触手却是空空荡荡。

她目中泪光盈盈,轻启檀口。

只见樱唇翕动,却不闻燕呖之声。

我恓惶不安,乱舞双手,不住唤她名字。

她却如同雾气凝聚而成的曦霭,渐渐消退,一缕一缕飘散了。

“娥皇……娥皇……”我扑上去挽她,却只攒住满手滑腻如脂。低头瞧去,哪里是什么柔脂,分明是一手滑腻的鲜血。

我大骇,只觉有一股力量在我胸前重重一推,耳边一声磬钟惊雷般炸响,刹时灵台骤明,如梦初醒。

“醒了!醒了!皇上……终于醒了……”

我涩然睁眼,却见面前一双红肿如桃的眸子。原来,被我紧攥在手的,是她的柔荑。

我淡淡一笑:“秋水,别哭了……眼都哭肿了,难看得很……”

秋水胡乱揩着眼泪,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皇上……你终于醒了……秋水就算哭瞎了也值……你都昏迷三天了,太医说,若是还不醒,就……可把秋水吓坏了……”

我见她一脸残泪班班驳驳,心怜不已,正欲去抹,才稍稍抬了肩膀,背上一阵剧痛撕扯,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一只素手抚在我肩上,“皇上,您背伤极重,千万不可擅动。”

我抬眼望去:“流珠?”

流珠轻盈立在榻边,温婉娴静地微笑着。

我的保仪流珠,竹声新月似的灵慧,弹得一手好琵琶。每每我与大周后作了新曲新词,都是由她先试音,一曲清歌,流珠溅玉般柔脆。

“流珠,方才我见着了大周后……”

流珠黯了眸,凝声道:“皇上,您方才定是做梦了……昭惠皇后病逝已多年了。”

原来是南柯一梦……我幽然叹息。

秋水急匆匆端了碗药进来:“皇上,太医吩咐了,一醒便要喝药的。”

我在流珠的服侍下,吞咽那碗漆黑苦涩的药水,不由揪紧了眉。

“秋水流珠,切莫再唤我‘皇上’。我如今是臣非君,不可僭越。”

秋水撅起嘴:“在秋水心目中,你才是真正的皇上!你又有才华,生得又好看,那个粗暴的武夫,凶神恶煞的,哪里像个皇上嘛!”

我失笑,皇帝只有做与不做,哪管像与不像?秋水果然还是个孩子,天真可爱得紧。不过,她既随我为臣虏,不收敛那口无遮拦、出言无忌的性子,迟早又会惹祸上身。

心念一动,佯怒喝道:“秋水!你又不听我话,想让我再挨一百鞭子么?”

秋水吓了一跳,面上又愧又悔又痛,哭哭啼啼道:“皇……不能叫你皇上,那秋水该叫你什么呢?”

我柔声道:“秋水乖,别哭了。宋帝不是赐了封号么,照着叫便是了。”

流珠愤然道:“‘违命侯’,那宋帝居然如此羞辱您,我们才不买他账!我们就唤您‘主上’好了,您永远是我们的主上!”

我心中一酸,几欲流下泪来,忙开口道:“我有些倦乏了,想休息一下,你们两个先退下罢。”

秋水、流珠欲言又止,对视一眼,行礼退了下去。

我俯卧在榻上,将泪湿的脸埋进锦衾中,不愿泄露出半点呜咽声。

夜半时分,残月照窗白。

我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嘴唇皲裂,咽如焦灼。

茶杯就在榻边案上,可我连抬手都扯动伤口,撕裂般疼痛。秋水、流珠忙累了一天,在侧室睡下了,我不忍将她们唤醒,只得咬牙忍痛,挪至榻边,一点一点去够那杯子。

眼见就要触到杯沿了,房门忽地吱呀开启。

我一惊之下,翻落矮榻,背部正正压在地上,登时一阵彻骨的疼,冷汗骤然渗出,血染白衫。

门口那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来,手忙脚乱去扶我,不慎又触动了伤处。我低呼一声,只觉眼前发黑。

这下他再不敢乱扶了,将手臂笼在我的胸腹大腿处,轻轻移到榻上去。

我大口喘着气,好容易缓过劲来,定睛一瞧:“……皇上?”

赵匡胤避开了我的目光,只盯着我背上濡湿的中衣,拧紧浓眉:“受了伤也不安分,非要将自己弄得凄凄惨惨,才能衬合你的满心怨慊么?”

听他这般说,好像我这身伤不是拜他所赐,倒是我咎由自取似的!我心中气苦,恨恨然别过脸去不应他。

却觉他伸手来解我腰侧束带。

我一惊,直欲闪躲。

他大手按在我肩上:“别动!你伤口迸裂,须得即刻上药。这里有瓶生肌止血的紫玉芙蓉膏,朕替你敷上。”

我心中没来由一阵慌乱,如群鸟夜惊,扑棱棱振翅,拍皱了一池春水。忙伸手去拦:“敷药这点小事,下臣自己动手便好,不敢劳动皇上金玉之体。”

他面色不悦:“你敢抗命?”

我一怔,无奈收手,静静伏在榻上。

他一点一点揭开我的衣衫,颈,背,腰,一寸一寸曝露在满室清辉的月华中,曝露在他幽炽的目光下。

他的剑眉拧得更紧了:“只不过一百鞭,怎会伤成这样?听太医说,你还昏迷了三天,差点醒不过来了?细皮嫩肉的文人,还真是没用……”

我心下苦笑,他当我是他帐下那群虎豹猛将,皮糙肉厚的,挨上一百鞭还能若无其事么?我自生来从未受过半点皮肉之苦,这一百鞭险些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