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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家有西厨(9)+番外

“怎的,我回来不得?”田易并未直接回答,将手中纸包搁到桌上,笑一笑开始解上面的绳子,“左右每年都有得看,我索性就回来了。”

严君记起田七深深的向往,觉得难以理解,“不好玩?”

“呵呵……倒也不是。你是不知道,那儿漫山遍野全是人,岸边,树上,都挤满了,连脚都没处摆。别看我们走得早,好些人比我们去得还早。要真不好玩哪来这么些人?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只不过每年都有,今年看不了明年照样可以看。我又不是田七,凑个热闹也就罢了。”

“这么热闹?”严君倒是难得的起了兴趣,因为他从来都没有看过龙舟赛,“龙舟是什么样的?”

田易想了想,描述给他听,“近三丈长的船,船头船尾都雕有龙头。这是最要紧的,每条船都要提早请来手艺最好的师傅,雕出最威武的龙头。船身还要刻上鳞爪、祥云,再绘上各种鲜艳的色彩。”

“这样啊……”

想象了一下,严君脑中很快出现了彩虹般的若干条船排列在水中被无数人围观的画面……老实讲,那图案让他很有压力。

“对,龙船都是那样。”田易丝毫不能体会作为一个没见过龙舟的现代人的思维,“开始时先有推举出的长者给所有龙船祝福,有时还会将粽子挂在船上。到了划的时候,船头有人击鼓,划子划船。若是最先到达,就赢了头彩。”

“你这么早回来,应该还没划完吧。”

“当然没有,还早着呢。”

“那不是很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不是都说了么,想看来年再去看。”田易嘴角微微翘起,手中绳子恰在此时解开,动作随之一顿,眉毛挑起,面上笑意加深些许,“来,严兄,尝尝看我今日捎回来的好东西。这可是比那赤豆和板栗粽子还要金贵些,叫做糖霜。”

尽管他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严君却能够体会得到,田易之所以提前回来,其实是因为担心自己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

他动了动嘴巴,欲言又止,最后也只喃喃地道一声,“谢谢。”也不知是针对田易回来相陪,还是针对那糖霜。

只是糖霜……

不是西点的一种糖制调味品么。

下一刻,当他定睛瞧向糖霜后,就迅速的……沉默了。

这所谓“金贵的物事”,非常细碎,色泽洁白,晶莹闪亮,堆积在黄褐色的纸面上,就如同一层缤纷的霜雪。

但再美得不同寻常……归根结底那也只是白糖而已。

放在现代,随便哪个超市,几十块钱也能够买到一大堆。

田易一直在留意他,此时了然道:“我就知道严兄不会认不出这是什么,看来严兄平日里也常见到糖霜吧。其实这些年,无论糖霜、糖粉,都比从前要多,价钱也降了好些。只是我们这儿无人栽种糖蔗,是以较为稀少。”

“嗯。”

严君看田易拿手指沾了些糖霜往嘴里送,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一边还道,“说来这糖霜沙县肃公曾有诗夸赞,甜满中边一夜冰,璀璀璨璨自天成。冷香入骨追琼液,秀色当筵莹水晶。绛阙不须餐沆瀣,玉池何事养胎津。从公乞取洗蒸郁,一驭寒风上太清。”

“……”

完全没听过!

但对于自己身在古代的事实,严君忽然有了再真切不过的感受。

那可是经过加工的白糖啊……要是真能再加工成正宗的糖霜,要是还能制出奶油,再找到替代烤箱的办法,那他就能制作很多种西点了。

念头一生他就忍不住思索起来,面色不免带上一丝纠结。

田易便停下了动作,很是不舍地盯着那顶多不过几寸见方的糖霜,最后又抹了一把,才一脸悲伤地将剩下的全推到严君面前。

“都给你吃就是,不要难过。”

“……”

看他很有想安慰地拍拍自己脑袋——就跟对田七一样——的打算,那手指上分明还沾着白糖末!严君赶紧退后一些,心里十分困惑,到底他是哪只眼睛看出自己很难过而且还是因为吃不到白糖而难过啊!

*

经过这样一番交谈,二人都觉得彼此亲近不少。

在田易看来,严君落难后糊里糊涂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些,虽说仍是个公子哥;而在严君眼中,田家少爷至少是个诚恳的好人。

于是公子哥与好人决定继续交流,当然田易也没忘记时候不早,该烧中饭了。

“严兄,你难道未曾想过,待安顿好了,找机会回家,或是给家中去个信?”他随意地将袍子卷起来扎好,再从水缸里舀了几勺水到锅里,最后在灶前蹲了下来。

只是简单几个动作,就成功从颇具书卷气的书生转变成眼下的农夫,让严君都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然后也不知田易怎么在灰里刨了几下,灶里就燃起火苗来。

严君这才顾得上回答他,“我是……回不去了。报信也不可能,根本就没人能送到,也不可能有人查收。”

“……你们家搬去了别处?”

“那倒不是,我家还在原地。”只不过转变了时空。

“你父母不会挂念你么?”

“他们都不在了。”

田易恍然大悟,“……那家中的亲信也全都不在了是吧。”他边把米淘好,放进小锅里再加水煮,又洗了一把看起来绿油油的菜,边有些同情地望向严君,心想严兄家里果真是不一般的世家大族,所以权力斗争才会如此凶猛。凶猛到当一个派系的首领去世时,便树倒猢狲散。

“亲信?”

谁知严君冷冷地笑了一下,那张平素就较旁人秀气的脸愈发显得俊秀,“我从来都没有亲信。”现在想来,能力再强,年纪再轻,学历再高……又怎样?所谓的前途不过是酒店上层给他织出来的一个虚幻的假象。

于是田易眼中的同情之色更加浓重了,“抱歉,我不该提及你的伤心之处。”他脑中仿佛出现一个缩小了许多的严君,缺少父母的保护,在家中任人欺凌,直到最终遭逢变故,流落到此。

严君自嘲地笑,“没什么,事实而已。”

他早该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过是酒店的一只小虾米,上层的争斗会牺牲的,也只有他这样既无后台也不善于钻营的人。

“严兄,别想太多,以后要有机会,再将你应得的拿到便是。”田易安慰他,边拿了一条腊肉在案上切下一块,再细细地切成丝。

然而严君沉声道:“没那个机会了。”他已经到了古代,再想当总厨也不可能了。

不料田易放下刀,猛地提高了音量,“严兄!你怎能这样消沉?若你真的不去计较,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而且事无不可为,你还是莫要再有这般丧气的想法才是。”

“……”

一时间,严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一向都知道自己在酒店人缘不好,起初毕竟是最年轻的大厨,不缺少巴结的人。但有几个是真心相交?在被解职后,那些人可一个都没出现,甚至不少人还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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