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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风流(5)

片刻后,玄衣老道微蹙的眉峰一舒,几乎抑制不住惊喜交加的神情,慢慢抽出手来,但见掌心一大三小的四个光团,散发着或柔和或炽烈的赤光、金光、白光、紫光。

“法器来!”他低喝一声,身边同伴立刻递上一面中央镶嵌圆镜的八角青玉环。他将掌心往环心镜一覆,镜面顿时光芒霍起,明亮如烈阳,逼得几人纷纷以手遮脸,抵挡炫目强光。

倏尔亮光隐去,再看环中镜,镜面下仿佛封存了一个小世界,三个小光团绕着一个大光团缓缓旋转,天上星耀运行一般奇妙而瑰丽。

封师雨的身躯枯木似的噗一声倒伏在地。

“成了!天可怜见,终于叫我们等到了这一天!”四名玄衣道士相视而笑,掩不住满面惊喜与激动。

“师叔,这人如何处理?”一名年轻道士问。

“他根骨粗劣,不是修道的材料。这肉身既然用不着,放任不管的话,最多两三时辰就生机尽丧,届时尸体被野兽啃食,有违我等修道之人的本心。”老道用淡淡悲悯的语气道,“挖个坑埋了吧。”

嗤——

山洞深处传出一个尖利刺耳的声音,像魔境中异兽的嘶鸣,又像幽泉下鬼怪的嚎叫,被石壁曲曲折折地回荡放大后,海潮般轰然拍打而来。

这嘲笑似的声音中,仿佛有着一股慑人心魄的诡异力量,四名玄衣道士心神为之一夺,被声浪拍得身体后仰,衣发皆乱。

“……是妖物!”老道士嗅到空气中浓郁的冷腥味,脸色一变,“好强的妖力!”他招呼三名同门道:“事既已成,不必节外生枝,退。”

四人纷纷抖出一张神风遁行符,在骤然卷起的旋风中消失了身影。

山洞顷刻间恢复寂静,若非地上还躺着一具僵硬的躯体,阴冷荒蛮得仿佛从未有人涉足。

嘶嘶轻响随即由远而近,自洞穴极深处而来,一颗粗如水缸的青黑色蛇头探出黑暗,身上海碗大小的鳞片幽光隐隐——竟是一条庞大无比的青蟒。光是露出的小半截就几乎填满了这间穴室,还有不知多长的蛇身隐没在暗中。

滑到寂然不动的封师雨身边,它用无睑的琥珀色眼睛俯视,人的身躯在它嘴边仿佛一根细小的瓠瓜,随便一吸便落入口腹。

“——小子,这下你死定了。”青蟒口吐人言,“我倒要看看,那头狐狸救不救你!”

想到之后发生的有趣戏码,它放弃了吞食的本能念头,将逐渐缩小的身躯盘起,开始耐心等待。

封师雨家的供桌上,简陋的家仙牌位前插着的三根线香突然齐齐断裂,落在桌面贡品上。

胡长庆从墙壁红纸上探出头,掀着尖鼻子吸了吸,狐疑道:“怎么有股很不好的味道……”他以人形跃出,在屋中院落四下一望,“封师雨呢?人去了哪里,也不给我换贡品,馒头都硬了!”

飘到庭下,胡长庆叉着腰大喝一声:“封师雨!七爷饿了,要吃油炸麻雀!”

这一声振聋发聩,不相干者听不见,供奉他的人却是如雷贯耳。

依然没有回应。

非要爷祭出搜神大法?胡长庆挑起细长秀气的眉毛,有模有样地掐着指,嘴里叽哩咕噜不时念叨几句,半晌后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竟然一点踪迹都没有?不对呀,只要身在方圆百里内,我的法术肯定对他的魂魄有反应……莫非他出了远门?”

山洞内,等到不耐烦化为人身的莽天龙切冰为镜,遥望着村舍中发生的一切,忍不住皱眉骂:“二货!胡家法术都被你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难道还要四爷上赶着告诉你这小子已经失魂落魄,一脚踏进鬼门关了?”

胡长庆正掐着指头在院子里转悠,背后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胡仙。”他吓了一跳,回头看是桑老爹,颇有些意外:“哎,老爹你能看见我呀?莫不是瞎了肉眼,便开了天眼?”

桑老爹摇头,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满是忧心凝重之色,“先不说这个,老朽大致知道犬子身处的方位,但行动不便,劳烦胡仙携我一程。”

“好说!”胡长庆大喜,放出一道妖气十足的“仙风”,卷着桑老爹腾空而起,朝他指点的方向掠去。

片刻后法收风散,胡长庆站在陡峰四下张望,喃喃:“这地界儿我怎么瞅着眼熟……”目光扫过岩缝间一个巨大黝黑的山洞,他恍然大悟,叫道:“原来是那长虫的老窝!”

登时也顾不上桑老爹了,他化为一缕白烟飘进洞口,赫然见封师雨直挺挺躺在地上,摸上去通体冰冷,鼻端几乎没有了生气,而莽天龙好整以暇地袖手站在一旁,面有得色。

胡长庆怒不可遏地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不要脸的死长虫!杀千刀的贼淫棍!有本事跟爷单打独斗,祸害一个凡人算什么好汉!你要是把他弄死了,七爷这辈子跟你杠上,不把你搅得鸡犬不宁生不如死,爷就不当这个仙儿!”

莽天龙此刻心情好,也就不计较他的毒骂,皮笑肉不笑答道:“要真是四爷下的手,你这番来还看得到尸首?早被我连皮带骨吞了。他还没死透,你探探他的魂魄——”

胡长庆一怔,疑恨交加地瞪他,却忍不住蹲下身一探,惊道:“他少了一魂三魄!怎么回事,他明明还有一口气,魂魄却先散了……这不可能!不可能!”他连连摇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脸色都变了:“除非——是被人强行以法术抽取了生魂!”

“命魂、天冲魄、灵慧魄、中枢魄,三魂七魄中最重要的部分被夺走,他活不了多久了。”莽天龙雪上加霜地补充道:“魂魄不齐,就入不了轮回,只能做个无意识的孤魂野鬼,两下半就在天地间彻底烟消云散。”

胡长庆知他所言非虚,脸色越发难看,“瞧你这副得瑟样,一定知道是谁干的,快说,七爷要去拧断那混蛋的脖子,把他的魂魄取回来!”

莽天龙见他分明心神紊乱,犹自不肯示软,心底颇有些不爽,冷笑道:“就凭你这半桶水的法力?别说斗不过那些人,就连我,你也不是对手。再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不说?那就再来打一场!别以为你修为高,七爷那是留有余地!”

“好啊,那我们不妨赌一把,看是你先打赢我,还是这小子先魂飞魄散?”

胡长庆一张青白的俊俏脸蛋顿时拉得老长,强忍怒火,极力做出一副温声和气、语重心长的模样:“——老四,你不要这样胡搅蛮缠。你看,咱俩当了这么多年邻居,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平日里玩笑归玩笑,关键时刻还是得互相帮一手的不是?这样吧,我也不要你助臂,只要你告诉我取他魂魄的是什么人,咱俩之前的那些个烂帐就一笔勾销,此后友好共处,怎样?”

莽天龙嗤笑一声,“说的比唱得还好听。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没好处的事,你几时见我做过?”

胡长庆恨得牙痒,很想变回妖身,与他狠斗一场,无奈封师雨已气若游丝、几近魂灭,实在不值得将时间浪费在与这条长虫纠缠上。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僵硬如死的青年,想到以后再没人知道他的真身后还敢与他吃酒聊天;没人在他肚子饿时要早餐就煮早餐、要宵夜就炖宵夜;以及好不容易找到个蹲起来很舒服的专座转眼又丢了,顿时觉得悲从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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