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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意风流(18)

李三与李四提着印有“五城兵马司”字样的灯笼,在东城的明时坊结伴巡逻。

此时夜空有星无月,昏黄的灯光只能映亮方圆两三丈,此外便是浓稠如墨的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地移动着。李三把灯笼举高了些,眯眼看去,一个白色人影正在前方不远处行走。灯光隐约照见侧面,看身形是个长发披散、身穿白裙的女子。

“站住!什么人?”李三当即喝道。

李四也瞧见了那抹白影,心想哪来这么大胆的女子,难道不知犯夜要笞打五十?恐怕不是什么良家。

两人手按刀柄,疾步上前。那道人影却在这几个呼吸之间,从他们眼前骤然消失——说“骤然”还不够贴切,准确地说,是活生生地从他们视线中,像泡沫一样破灭不见。

李三李四面面相觑,震惊不已。

李四提着灯笼前后走了几圈,嘴里嘟囔:“难道是我眼花了?哥,你刚才没见到一个穿白衣的女人?”

李三道:“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一大活人,怎么就瞬间消失了?就算是练家子,也得带点风声人影吧,这……真邪门!”

李四忽然打个激灵,扯了一下兄长的袖子:“哥,你说咱们是不是……撞鬼了?”

李三听了脸色乍变,瞪眼道:“胡说八道什么!准是你眼花,把一块被风吹起的破布看成人影了!走、走,还要继续巡逻呢!”

你不也看见了!再说,哪来的风!李四肚子里嘀咕着,却不敢反驳,转身走了几步,觉得脖子后面一阵阵发紧。

他心惊腿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叫他肝胆俱裂——两团绿幽幽的荧火,仿佛妖物眼中射出的凶光,自黑暗中向他猛扑过来!

灯笼失手落地,他一把抓住了李三的腰带,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东城,明时坊,麻绳胡同。

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曹铨站在赵宅门外,觉得自己心力交瘁。治下的几桩幼童失踪案还未解决,一夜之间又来了个灭门血案,他这些天已是忙得焦头烂额,只盼援军快点到来。

远远见几骑扬尘而来,曹铨暗自松了口气,向着翻身下马的锦衣卫百户叶阳景宿迎上去。虽说对方只是个百户,但如今厂卫势大,不是他一个六品官可以小觑的,当即陪笑拱手道:“叶阳大人安好。”

“不好。”叶阳景宿苦笑着回礼,“非但我不好,你们五城兵马司,包括巡城御史,都好不到哪去。赵氏灭门惨案震惊刑部,恐怕不日就会上达圣听,如不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我们三方都吃不了兜着走。”

京城治安由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与锦衣卫三方协同负责,但首当其冲且地位最低的还是五城兵马司。想起因为“缉盗不力”被皇帝一撸到底的前任、前前任指挥使,曹铨顿觉压力山大。

“我一接到上头命令就赶来了,具体情况有劳曹大人介绍。”

曹铨边引着叶阳景宿入内,边解释道:“赵灵安,京城人士,祖上三代都是药商,不说家财万贯,也是家境殷实。今早被送菜的庄汉发现,赵宅上下四十七口,包括家眷与仆役,全部死于非命,连同宅中鸡犬鱼鸟一并暴毙,偌大个宅子,一夜之间竟连一个活物也无!”

说话间,叶阳景宿已见到宅内的第一具尸体,是个看门的老汉,面朝下趴在地面,背部血肉模糊,身下一大滩凝固的暗褐色血泊。他蹲下身,轻易撕开死者衣物验看背部:“奇怪,每一道伤口都深刻入骨,却又参差不齐,不像是利刃所致……”他用手指拨开伤口处翻裂的皮肉,凑近了仔细检查。

腥臭味扑面而来,曹铨忍不住用衣袖挡住口鼻,后退一步。

叶阳景宿起身,也不擦拭手上血迹,大步流星往里走,又接连验了几具下人尸体。待到进了主人寝室,见赵灵安的尸体坐在地板上,没有穿外衣,上身斜倚床沿,似乎是从床榻上滑下来的。

尸体眼珠突出、口角张开,面部表情十分扭曲狰狞,仿佛临死前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胸腹之间已成稀烂,整件中衣都被血染成褐红。

叶阳景宿验完后问曹铨:“曹大人可发现这些伤口有什么共同点?”

曹铨一路血淋淋地看下来,面白如纸、几欲呕吐,哪有心思想东想西,忙不迭摆手。

“一干死者身上的伤口,虽然长短不一,数量上却有规律,有的是五条,有的是十条,赵灵安身上最多,足足二十条,所以肠穿肚烂,连肋骨都被掀折出来。”奇怪的是,这些伤口似乎都是每五条一组,中间间隔较为均匀,的确不像利刃造成的,倒像是……”叶阳景宿五指箕张,在伤口上方缓缓划过,“爪痕。”

“——什么?”曹铨大吃一惊,“爪痕?什么爪?”

叶阳景宿摇头:“目前还不得而知,但一定是相当巨大的五爪,才能留下这样深长的伤口。”

曹铨打了个冷战,嗫嚅道:“难道赵氏一家是被熊虎之类的猛兽袭击……”

叶阳景宿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曹铨从对方眼神中感到满满的不予苟同与一丝嘲弄,心下顿时惭愧羞恼:京师人烟繁华之地,哪来什么猛兽?即使有,赵宅前后门都闭锁着,难道还能爬墙进来?野兽袭人多因饥饿,又怎会只杀不食……我不过随口一句,他却分明瞧不起我,这些锦衣卫果真傲慢可恶!

叶阳景宿并不在意他动荡的神色,径直走到院中,去看笼里死去的鹦鹉和一池翻了肚皮的锦鲤,这些禽畜身上倒是没有任何伤口。他蹲在池边太湖石上,指尖碾着附近草丛间拾到的几颗鱼饵,默默思索起来。

一名缇骑走过来,附在他耳畔说了两句。

叶阳景宿霍然起身,对檐下的曹铨道:“有可疑之人在后门附近窥视打探!”

曹铨一怔,见叶阳景宿的身影隼鸟般飞掠而过,显然轻功了得,不甘心地招呼手下:“耳朵聋了吗?快去后门追缉疑犯!”

叶阳景宿跃上后院围墙,居高临下,果然见一人青衣小帽,骑着匹白耳毛驴,正跟邻人打听着什么,不时回头瞥视赵宅。他打了个手势,锦衣缇骑与随后赶来的兵马司旗校一拥而上,围住了对方。

那名收了好处费、正指手画脚的邻人吓得瘫软在地,毛驴上的青衣人却从容不迫地扫视一圈剑拔弩张的士兵,最后望向围墙顶上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青年。

叶阳景宿目力极好,隔着好几丈距离仍能清晰地看见,那青衣人不过十四五岁,一身布衣难掩风姿郁秀,是个眉目如画的美少年。少年毫不躲闪地直视他,一双眼角上挑的凤目精致而冷傲,有着一份与年龄不符的凌然气度。

脚尖一点,叶阳景宿掠下墙头,走近盘问:“你是何人?为何窥视打探凶案现场?”

青衣少年侧过脸斜睨他,似乎懒得搭理。

叶阳景宿沉声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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