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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神的午后(49)+番外

秦霜将信将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被固定的右腿,喃喃地说:"那,那就试试。"

他从枕下摸出手机,怔怔地看向我,不好意思地求助:"第一个电话,说什么?"

他的表情可爱极了,象我初中时羞于表达的男同学。

"TA不是把钥匙还给你了吗?让他来找你拿回去。告诉TA,你现在住院,房子TA可以继续住。你的东西麻烦TA帮你收一下,长期不碰不要落尘。"我指了指窗外,继续说道,"顺便说说天气。天气渐凉,让TA注意加衣服。"

他笑着点头,按了几个键,又停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再想想词,你先去忙别的,行不行?"

我了然地笑,边往门外走边说:"好好好,你仔细想。等会儿回来你可要告诉我TA的反应。"

他靠着枕头,单手触额做了个遵命的手势,瞳仁闪亮。

阖上门我又推开,补充叮嘱他:"注意,说话不要太酸。"

他哭笑不得,双手抱拳向我拱了拱手。我笑着离开。

在楼道里,我又遇到那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他很客气地向我点头问好,又礼貌地询问秦霜的恢复情况。

我说很好,等手术反应期过去,就可以做恢复锻炼了。不禁又纳闷:"你怎么不进去亲自问他呢?"

不等回答,他的手机响了。他跟我说不好意思,摸出手机。接听之前,又对我说:"能不能请你不要告诉秦霜我来过?"

看到我点头,他放心地道谢,背转身,低沉地对着话筒说:"喂?"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兀自纳闷。他是谁?为什么既关心秦霜的伤势,又不肯让他知道?

"怎么样?怎么样?"下班前,我象个八婆一样跑进秦霜的病房,"他接到你的电话反应如何?"

秦霜悻悻地说:"他不肯来见我,他说他在门口的脚垫下面找到备用钥匙了。后来,不管我说什么,他就会说‘是是是'。"

"啊!"他突然大叫,把枕头盖在脸上,怨恨地嚷:"我真他妈傻,留什么狗屁备用钥匙呀!"

我忍不住想笑,难以想象秦霜这种人会说脏话。他一定恨死那把备用钥匙了,不然TA就不得不来见他。

爱有多深,才会这样急于想见一个人?我不知道。

秦霜的手术反应期已经过去,由我辅导他进行股四头肌等长收缩锻炼,以防止髌骨关节面的粘连。

每天下午,训练中我们都会讨论下一通电话里应该和TA说些什么。请TA代为保养珍爱的小提琴,或是和他聊聊某个最爱的管弦乐曲......

然后,我去忙别的,他打电话。交班前,我来听他的汇报。

有时,他会在电话之后心情大好,只因为TA在电话里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要他自己当心。有时,他也会在电话之后情绪低落,因为TA除了"嗯嗯"之外没有说一句完整话。

心情不好,或是训练太辛苦,或是他的两位来探病的师兄刚刚离去,总能听到他低声地咒骂:"卓越,你他妈混蛋......"

这象一个游戏,我们都兴趣甚浓。对游戏的终局,同样充满期待。

习惯疗法还在继续,我也渐渐习惯在L型楼道的另一端接爱那个人的盘问。

很好的地段。即使秦霜坐在轮椅上出来,也不会看到他。却是我去护士值班室的必经之路。

"他恢复得怎么样?"记不清我是第几次面对这个问题。

得到我的答复,他微微弓身道谢。

看着他宽阔的后背,我说出了两个字,或者,道出了心里的疑问:"卓越?"

他旋身,有些吃惊地看着我。我重复:"你是卓越?"

"他跟你提过我?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卓越难以置信地打量我。

我点头。不敢让他知道,在秦霜嘴里,他的名字总是和"混蛋"一词同时出现。

"无所谓,随便多少人知道,我不在乎。" 他的神色,出奇的镇定。

我几乎认定他是害秦霜失恋的第三者了。只是,这个第三者,还算有良心。

我一直信守对卓越的承诺,没告诉秦霜他来过医院。

秦霜做肌肉康复训练很积极,每天分段活动6小时总要别人劝他停止。以至手臂磨破了,皮翻卷起来一些,肉渗着血丝。

我帮他包扎的时候,他嘴里"嘶嘶"吸着冷气,又开始小声咒骂"卓越混蛋。"

秦霜的妈妈就是在这时候来的,迎着阳光站在门口,很优雅地轻叩敞开的房门。

"妈。"秦霜的惊喜显而易见,眼睛都亮了。

他撑着床要起来,被他妈妈制止了:"别动。"她走近他,在床边坐下。

然后,沉默。母子二人都不说话,直直地看着对方。

"妈--"

"小秦--"

同时开口,又同时收声。继续沉默。

秦霜的妈妈看了我一眼,敷衍的微笑。我识趣地离开。

再经过秦霜的病房,正撞上秦霜的妈妈开门出来。

"妈--"秦霜在房里叫。她停下脚步,没有转身,就那么背对着他。

"对不起。"颤抖的声音自房里传出来。我站在走廊里,看见秦霜的妈妈用手帕擦眼睛。

她走了,擦干眼泪,没有回头。

我站在他的床前,与他发红的眼睛对视。

他忽然笑了:"我整天骂别人混蛋,在我父母眼里,我才是混蛋。"

他把枕头蒙在脸上,语焉不详的在枕头下面咕哝:"就算做混蛋......我也不会......放弃......"

秦霜获准三天后出院。我提醒他,习惯疗法持续到现在,该停了。剩下的,就是等待。

等待游戏的终局,等待一个结果。或者,是疗效。

习惯疗法停止的第一天,TA既没有打来电话,也没有出现。

秦霜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好在,他行动不便,除了把枕头盖在脸上骂脏话之外,没有什么过激表现。

交班以后,在病区的老地方,我又遇到卓越。

象是赶时间,他有些气喘吁吁:"他,怎么了?"

大概受了秦霜的感染,连带对习惯疗法的质疑,我的心情也不好,冷冷地扔下一句"没怎么,情绪低落"就匆匆离开。

第二天我上夜班。接班的时候,白班的同事虹姐诡异地对我笑:"6号病房的帅哥找了你好几次。有什么秘密,还不从实招来?"

我笑着推她:"什么呀,别乱说。"

晚上查房,他还没睡,从床上支起身子跟我打招呼。

"找我?是不是习惯疗法生效了?"

"算是吧。他今天打电话问我情况。"

"然后呢?"

"我告诉他我很忙,在找保姆。爹妈不管我了,我现在跟个废人差不多,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

我笑喷了:"你......你这样跟人家说呀?"

他复又躺下,扯着被子嘀咕:"我说的是实情。"他闭上眼睛,我分明看到一抹自信的微笑。

秦霜出院那天,我站在他床前絮叨:记得拆石膏的日期,要继续加强股四头肌的锻炼和未固定关节的活动,注意补充钙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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