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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时(214)+番外

作者: 皂斗 阅读记录

这天的课依然是男裸写生,徐浦请别的老师代课。中午放学,十一想出去吃饭,兴中华懒骨头的不想走,于是两人回宿舍打电话叫了两份外卖,饥肠辘辘的等了近半小时后,外卖终于姗姗来迟。

门口有人在议论昨夜的失火,室内两人充耳不闻的埋头吃饭。兴中华狼吞虎咽吃完,丢下饭盒便往外跑,一会儿又拿了份早报回来,摊在桌上高调的念:“特大灾情!美院苍山校区斜对面三合巷的一排住房昨夜凌晨失火,一人死亡,三人受伤。据消防队长称,着火点位于巷内一户黄户主的厨房。三合巷两旁都是私人住房,黄某的房子已有三十余年历史,屋内杂物堆陈,电路老旧,黄某凌晨两点二十八分下夜班回家,本想烧点开水泡茶,插了电水壶后便到沙发上休息,不料却睡着了,电水壶……”

“谁死了?”十一插话。

“等我看看。”兴中华一目十行的迅速浏览了全文,目瞪口呆的啊了一声,不敢置信:“十一,李长顺死了。”

“不可能!”十一抢过报纸一看,末尾确实刊登了李长顺的身份证头照,乌灰窄小的脸,表情有些呆滞,旁边几排字体说明事因:黄某的隔壁邻居是个五十二岁独居男人,叫何某,近一年前李长顺在此租住,并在美院对面开了间小馆子,何某称其前几日因事外出,昨晚八点多钟才赶回来,正逢何某与朋友在家喝酒,便邀他一起。三人喝到十二点多,都醉了,李长顺行李丢在客厅,稀里糊涂的上二楼的房间睡觉,半夜起火时,何某和朋友正在沙发上酣睡,被连续急切的撞门声震醒,忽然发觉室内满是烟雾和火光,立即着跌跌撞撞开门奔出去,被消防队员带离到安全区域,等到想起屋里还有个李长顺时,已经是十几二十分钟以后的事。

“那巷子的房子又老又旧,路又只有巴掌大,消防车根本进不去,一着火准完蛋。”兴中华对李长顺的感情也仅维持在食客与老板之间,对他的死亡并无多少悲伤,但看十一很难过的模样,又笨拙的安慰:“生死由命,这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以后换个地方吃饭吧。”

十一垂首不语,手上拿着电话,只存了家人和身边亲近朋友号码的通讯录里并没有李长顺的,而李长顺却存着他的,心里愈加的感伤。

“要不,出去看看?”兴中华小心翼翼问。

“人都没了,有什么好看的。”十一落落寡欢的上床躺着,打电话给三七,几次后那头依然没有接起。他把手机丢到床脚,翻过身,脑子里想的尽是些悲观的生老病死,起床铃响时,又爬起来去画室。

傍晚,他和兴中华出去,不意外李长顺的馆子锁着门,转又进三合巷,看见那三间残破乌灰的老房子印在灰白天幕下,苍凉又渺小,如同昨晚刚逝去的李长顺。

对门一户人家的门被拉开,一个矮胖的中年妇女探出身来,皱眉不快的斥道:“有事没事别上这儿看热闹,快走!”

估计是今天来的人不少。十一朝她点点头,和兴中华一起走到巷口,有些茫然的望着路上人来车往,两边的铺面像一道坚实的隔离墙,外面风起水起嬉闹喧哗,里面暗淡无光琐碎忧愁,这两个世界用它独特的冷漠安置着云云众生,你不了解他的苦闷,他体会不到你的快乐,彼此独善其身。

“去吃饭吧。”兴中华转头道。

十一无言的转身走向不远处快餐店,那家店在李长顺的馆子还没开张时,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叉烧饭和鸡肉饭味道都不错。

不知是否因为李长顺的馆子没开,来快餐店吃饭的人比往常多,认识、不认识的都在讨论一个话题,那就是昨晚的火灾和李长顺。十一有些不悦,人死了还被众口相传的不得安生,这真是人类最讨人厌的习性之一。本想在店里吃的,此时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叫店员打包两份饭和汤,又去商店买了花生和啤酒后回宿舍。

吃饱饭,两人面对面坐在桌前,一边剥着花生下酒,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兴中华说:“十一,李长顺死了你是不是很难过?”

十一说:“是啊,他对我很好。我一直就不是很讨人喜欢的人,可他好像从一开始就对我很好,我能察觉得到那是跟别人不一样的。有句话叫’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你知道么?”

“什么意思?”

“有些人,你认识他的时间久得头发都白了,却还像刚认识一样陌生;而有些人你刚认识,却像熟识了一辈子一样,一见如故。我第一次去李长顺的铺子吃早点时,他站在灶台后对我笑,那笑容很暖和很熟悉,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自己跟很很熟了。”十一叹了口气,把玩起手上的酒罐子,“前几天在岛上时,我还跟我爷爷提起他呢。我爷爷说别人对你好一分,你要想方设法回报他两分,还说等哪天他再出来,帮带些新鲜海类给他。”

兴中华不知该接什么话了,拿起酒罐跟他碰一下,继续剥花生。

十一的电话此时忽然响起,他飞快的拿起来接通,欣喜的叫三七。那头沉默了一瞬,温文低缓的声音道:“十一,我是展允,我在你们宿舍楼门口,你现在有空么?”

十一走到窗前,探身往大门处张望,果然见有个熟悉的身影立在花圃前,他迟疑道:“你有什么事么?”

“也没什么事,刚才本想去看看叶加的,店员说他回城了,归期不明,嗯,也想到好几日子没见你了,不知道你的家教课是不是停下了……你要是没时间就算了,改天有机会再见吧。”

还没回应,那头便挂了电话,十一伏在窗台上,远远看见那人抬头仰望被光线污染得红蒙蒙的天空,姿态落寞忧郁,从他面前经过的同学不时侧头偷觑他一眼,他也许也注意到了,旋开脚步慢吞吞往小道上迈去。

“是展老师吧,你们怎么了?”立在他身后的兴中华问。

十一抿嘴望着那背景渐行渐远,忽而转身拿起两罐酒便跑下楼,中途差点撞上提宵夜回来的同学,他顾不上道歉,急急追上展允,一把扯住他后衣摆,喘着粗气叫:展老师。

展允转过身,背着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从那略带涩滞的声音中听出他的情绪起伏:“我还以为……你不想再见我了。”

十一轻拍胸口呼呼吐气,缓过劲后,他把展允带到排球场的看台上,递了罐啤酒给他,清淡的声音道:“你和五哥之间的纠葛我不了解,他跟我也不熟,还不如你呢,我为什么要恨你?”

展允闻言又是欣喜又是不安,两手抓着冰凉的酒罐,低声道:“十一,这样的话别在你哥或家人面前说,别忘了你终归是姓花,不论感情深浅,是他们提供物质生活让你健康成长的。”

“我知道。”十一闷应。实话有些时候就是过于真实,才更加伤人。谎言才更具备疗伤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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