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霄宗里,数江鸿对他的这位宗主师兄最为崇敬,最为亲密,往日无论任淮生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江鸿总是无条件支持。
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任淮生居然会与长陵剑尊的死有关,在他心中,他这位师兄向来是为了青霄宗劳心劳力,公正严明从无私心的,他怎会做出如此之事呢?
江鸿想不明白,可终究是这么多年的情谊,他安慰自己,也许当年还有其他隐情,宗主师兄也是没有办法的。
江鸿深吸一口气,不管身后弟子们的劝阻,走上前去,在场众人的目光被他这番动作吸引,心中猜测,这位江长老莫不成也要效仿萧雪雎,干扰天道行事?
他们青霄宗的一个个可忒大胆了,怪不得能混成修真界第一的门派呢。
只是没等江鸿靠近,一道天雷轰然劈落在他的前方,将那青石板地面劈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江鸿来不及躲闪,他前面的衣摆直接被烧去大块。
众人不敢想象刚才他如果快了一步,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江鸿同样呼吸一滞,脊背发凉,吓出一身的冷汗,他仰头看向被困在雷劫中的任淮生,再没勇气往前踏出一步。
这场雷劫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结束,被困在雷阵中的任淮生已不剩多少声息,被同门拉住的任雨瑶,也早哭得昏厥过去。
魔界对此毫不知情,望乡城里的那些断壁残垣少了许多,只几天过去,就有新的魔族来到此地定居下来,世事更转,沧海桑田,千百年来,魔族们对这等事已经司空见惯。
萧雪雎不在的这段时间,还是有不怕死的魔族偷偷来到幽冥宫打探消息,可惜运气实在是不大好,没等摸到沈望春的影子,就先被陆鞅了结了性命。
想来想去,到现在还不愿意消停的,恐怕就只剩下赤勒滩的那位了。
萧雪雎推开门,昏然日光与长风一起漫进这座寂静宫殿,而沈望春如她离去时一般,静静躺在软塌上。
林砚一见到萧雪雎回来,起身跑来问她:“师姐,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萧雪雎道:“没事,都解决了。”
林砚一直悬着的心这下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不过此时他还只以为萧雪雎说的解决单是指拿回那些旧物。
直到几日后他才知道,萧雪雎不仅是取回乾坤袋,她这一趟顺便连当年师父的仇,也一起解决了。
那场浩大雷劫过后,任淮生从半空坠落,没死,但是一身道骨碎个彻底,从此没法修炼,人也疯了,衣衫不理,蓬头垢面,抱着一把剑,见到人就喊长陵剑尊算什么东西,自己才是天下第一
江鸿在雷劫将要结束时,上前为任淮生挡下两道天雷,受了重伤,闭关去了,没个十年八年是不会出来的。
青霄宗乱成一团,几位长老整日头疼要怎么选出一位合适的新宗主,收拾这堆烂摊子。
不过这些暂时与他们也无甚关系。
萧雪雎从乾坤袋中取出枫木幡和回魂枝,盘膝坐下,双手结印,枫木幡嗖的一声,凭空而起,落在沈望春的眉心处,随着萧雪雎手势变换,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发出飒飒的风声。
回魂枝不知何时被点燃的,星火明灭间,袅袅青烟蜿蜒而上,像是风中散开的轻纱裙摆。
与此同时,沈望春的身上浮出一层薄薄金光,金光引着青烟融入他的身体之中。
陆鞅已有几日没阖眼,看了半晌都没能看出其中门道,他打了个哈欠,小声问身边的林砚:“你说君上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林砚疑惑地看了陆鞅一眼,他哪里知道。
陆鞅重重叹了一声,刚叹完,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随后便听到萧雪雎道:“快了。”
陆鞅微微打起精神来,他想着,既然如此,他这一定要守到他们君上醒来,让他们君上看看他的忠心。
魔界中那一轮昏沉红日悠悠落下,明月惊雀,河水滔滔。
陆鞅这一守又是两天两夜,沈望春还是没醒来,他那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红彤彤的,看着都吓人,他觉得这位萧姑娘对“快”这个字的理解可能是有一点问题的,但他实在没力气与她掰扯了。
陆鞅真的撑不下去,他打算小寐一会儿,只小寐一会儿,应当不会错过他们君上复生这等大事的吧。
没过多久,殿中就响起陆鞅轻轻的鼾声。
林砚闻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到萧雪雎身边,俯身道:“师姐,要不我来吧?”
萧雪雎摇了摇头,回魂枝只剩下一点就要烧尽了,立在沈望春眉心上的枫木幡也在渐渐停息,萧雪雎收回双手,开始调息。
林砚来到塌边,将手指搭在沈望春冰冷的手腕上,过了约有一盏茶的工夫,林砚突然开口喊道:“有了有了!师姐有了!”
萧雪雎睁开眼,起身来到塌边,林砚自觉后退两步,给她让出一块地方。
榻上的沈望春沉沉睡着,一副在梦里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萧雪雎无声地看着他,此时的这一幕好像与旧日时光里的某个画面重合在了一起,那个时候沈望春就这样守在她的床边,等她醒来。
他在想些什么呢?
是想着要怎样去报复她吗?
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萧雪雎心下竟也无由的跟着一颤,她对林砚说:“阿砚,你先出去。”
林砚哦了一声,乖乖退下,临走时还贴心地把正呼呼大睡的陆鞅给拖了出去。
沈望春感觉自己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梦里他所有的遗憾都被弥补,他得到了从来不敢奢求的圆满,若这是死亡的恩赐,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只是……
这场死亡来得也太迟缓了,他等得心脏重新跳动,血肉开始温热,迟迟没来。
沈望春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光点,良久后,萧雪雎的身影才渐渐变得清楚。
她站在塌边,弯着腰,轻声问他:“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望春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不知眼前是真是幻,不知天意是否真的还能转圜。
萧雪雎安静地看着他,耐心地等他开口,仿佛过了一个冬天那样漫长,沈望春终于叫出她的名字:“萧雪雎……”
“我在,”萧雪雎回应道,她的头又低了一些,微凉的气息拂过沈望春的面颊,她说,“沈望春,我说了,我会等你醒来。”
于是沈望春笑了起来,然而眼角却有泪水滑落,打湿了干枯的月亮。
第72章
萧雪雎抬起手, 擦去他眼角的泪。
沈望春怔怔看她,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萧雪雎面前哭了, 这着实是大大的不该。
可萧雪雎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