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我知道了。”
陆鞅收回目光,抿了抿唇,试探着问萧雪雎:“君上这样,还有救吗?”
萧雪雎垂眸看着榻上的人,道:“有没有救,总要救了才知道。”
只是,若赊梦珠真的保住了他的魂魄,她又该怎样去寻?
赊梦珠会以他的记忆构建出新的天地,而天地这样大,找一个人何其不易。
所以,她总要知道这世间的哪些地方对他来说是不能忘怀的。
她问了陆鞅。
陆鞅则不确定道:“幽冥狱……吧。”
“除此之外呢?”萧雪雎问。
沈望春曾说过,是她亲手将他封印进幽冥狱里的。
陆鞅摇了摇头,沈望春的前尘往事,望乡城里无人敢向他问起,自然也无人知晓。
萧雪雎转头看向林砚,对他道:“等会儿我去一趟阆风阁,阿砚,帮师姐照顾好他。”
第58章
阆风阁依山而建, 草木幽深,四面白水环绕,云烟浩渺, 恍若人间仙境。
这里的阁主名为孟逐音,为人八面玲珑,百面千相, 极其善于敛财。
阆风阁建立至今已有三百余年,世人却仍不知她的来历, 也不曾见过她的真实模样。
今日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腰间坠着一枚圆形玉佩, 下面红色的流苏垂下,随着微风轻摆,长发束起,头戴金冠, 面若白玉, 像是一位多情的风流公子。
萧雪雎过来的时候,她正坐在亭中抚琴, 弹的是《高山流水》,琴音清越悠扬,闭上双眼,好似可见高山之巍峨,又听泉水淙淙, 如佩环叮当, 满庭的草木抖擞, 一副欣然之态。
一曲毕, 孟逐音的双手落在琴上,她抬起头, 见到来人是萧雪雎,微微笑道:“看来萧道友是神功大成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萧雪雎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孟逐音放下手,问道:“不知萧道友来我这阆风阁有何贵干?”
萧雪雎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是——”
“诶,先别说,”孟逐音抬手制止了萧雪雎接下来要说的话,“让我猜猜你要打听的是谁。”
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到萧雪雎面前,对着萧雪雎促狭地眨眨眼,而后问她:“萧道友,你要问的是望乡城的魔君沈望春,是也不是?”
萧雪雎颔首:“是。”
孟逐音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双眼弯弯,她得意道:“我就知道你要问他。”
“若是别人向我打听沈望春,我至少向他要这个数,”孟逐音边说边伸出一个巴掌来,然后在萧雪雎的眼前晃了晃,又道,”不过,以我与萧道友间的情谊,谈钱未免就太伤感情了。”
若有旁人在场,听到孟逐音的这番话,非要笑出声来不可,孟逐音这个女人嘴里居然也能说出“情谊”二字,可见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了。
萧雪雎面色不变,她总是这样,孟逐音也不介意,她继续道:“去年这位沈道友刚从幽冥狱出来,杀了望乡城的前任魔君时,我就派人查过他的来历,可惜那时我这里从魔界搜罗来的信息太少,查了大半年也没查出什么来。”
世上叫沈望春的修士并非只有他一个,而且他与其他一上位就大杀四方的魔君不同,他表现得极为低调,整日缩在幽冥宫里不出来,即便阆风阁神通广大,遇见这样的人,也多少有些无从下手。
孟逐音顿了一顿,看向萧雪雎的目光里多了点意味深长,她道:“后来我得知他居然出手从青霄宗的手下把你救下,想着此人的过去或许与你有什么关系,于是顺着这个思路调查起来,倒是真让我们查出许多有意思的事来。”
孟逐音说完仔细观察萧雪雎的表情,却发现她的表情从始至终都没有变化,心下不禁感叹,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趣。
她叹道:“很多年前,萧道友曾见过他,可能是一面,也可能是很多面。”
温柔春风拾起一片落花,别在萧雪雎的发间,头顶的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唱着一首欢快的小曲儿。
萧雪雎微微抬头,轻声道:“我想不起来。”
平静的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愧意。
孟逐音笑笑,继续道:“那时候的沈魔君可不是现在这副模样,我听说如今这位魔君喜怒无常,十分残忍,都是真的吗?”
萧雪雎没有回答这位阁主的问题,她只是淡淡道:“是真是假,阆风阁的阁主会不知道吗?”
孟逐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这话我就当是夸我了。”
她笑了一会儿,突然敛去脸上的笑意,对萧雪雎道:“他有向萧道友你表达过对你的爱慕之意。”
萧雪雎一怔,看向孟逐音的双眸中透出两分茫然。
孟逐音顿觉好笑,今日能看到她露出这副表情,也算是值了。
修真界中爱慕萧雪雎的修士能从青霄宗的山顶一直排到山脚下的城门口,而这些人里,向她表达的心意也从不在少数,那时的沈望春比之其他人,也就是皮囊出色些,然萧雪雎其实是有一点脸盲症的,英俊与否,她是不大能分辨出来。
孟逐音问她:“萧道友可听说过岳阳城的沈家?”
萧雪雎回过神儿来,摇头答道:“不曾。”
孟逐音道:“没听说过也正常,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罢了,几十年了也没出过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修真界里,这样的小门派没有个一千,也有八百。”
“沈望春的父亲是沈家的家主,只是在他年少的时候,他的父母便去了,之后沈家就由他的五叔接管了,不过沈望春依旧是沈家的少主,在小小的岳阳城里还是有些威风的,就这样过了很多年,直到他遇见了萧道友你。”
那是周朝五十七年的春天,他站在风雨飘摇的大船上,她踏着月光,白衣胜雪,翩然而至。
一眼万年。
后来的后来,他喝了黄粱散的酒,向萧雪雎说了那些话,从此,他的人生好像就走上了另外的一条与过去截然不同的路。
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沈望春依旧说不清,这条路走得是好,还是不好,是劫难,还是救赎。
孟逐音说起白日里萧雪雎在试剑台上无双的风采,说起那个晚上言笑晏晏的众多宾客,又说起昏黄灯光下,微醺的沈望春痴痴望着她,借着黄粱散的药力,才敢走到她的面前,最后却也只是对她说了一句喜欢。
孟逐音说:“这对萧道友你来说,并不值得注意,只是——”
她顿了一顿,想要故意吊起萧雪雎的胃口来,然而萧雪雎并没有给出孟逐音希望的反应,她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道:“只是唐云承唐道友大概觉得自己被冒犯了,那天晚上,他挑断了沈望春的手筋脚筋,又毁了他的丹田,将他送回岳阳城的沈家,威胁沈家家主将他逐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