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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79)

入了夏,北地雨水也多了起来。午间下了一场雨,廖春便同钟鹤青商议雨后路难走。

“不若先在驿站休歇半日,明日一早再上路,少卿以为呢?”

钟鹤青自是想早点回京,但眼看连日赶路,廖春以及其他几位同僚都面露倦色,只好同意休歇。

他在客房稍事休整,便出了门来,恰见驿站檐下有猫儿也进来躲雨,两只手手揣在怀里,懒洋洋的趴在雨幕下。

钟鹤青瞧去,眼前浮现出家中之人的模样来。

眼下东京也在下雨吧?不知她是否也在窗下懒懒地托了两腮看雨... ...

他思绪刚一掠过,就见着几个同样进京的道士也临时在这驿站里避雨。

几人挤在一张桌上点了茶说话。

“... ...这可真,我入道门捉妖十多年,没想到东京妖坊还能出这么大的事。”

“这事要是出在太行九洲城这样的地方,咱们也无缘一见,不想竟然就出在了东京。”

“那到底是东京城啊,天子脚下,虽然同咱们凡人并不相干,但咱可不得亲眼去见见世面。”

几个道士都道是,各个瞧着东京城的方向,隔着雨雾眼中都有光亮。

钟鹤青原本想在旁简单吃点东西,当下听了这话,不由地顿了脚步。

他转身走过去,几位道士见是位官员,都连忙起身行礼。

钟鹤青有话想问,全然没什么官威,这会问了几人一句。

“各位道长,不知东京城这几日,是出了什么大事?”

几个道士还以为他误会了,都摆手说不是,“东京城里没事,大人不必忧心。”

其中一人快言快语,“不过是那东京城的妖坊出了... ...”

这话一说赶紧捂了嘴。

妖的事哪好当面同朝廷命官说起,这是自来的规矩,哪怕朝廷都开始审妖案了,可妖是妖,人是人,不该纠缠太多。

几人都不敢再说,钟鹤青却皱起了眉头,看来真是东京妖坊出大事了。

他直接报上了家门。

几个道士都是在京畿附近走动的人,对大理寺的钟少卿破了妖案都有耳闻,当下见着正主就在这里,皆是惊讶,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这会几人就把东京妖坊那玉鼠洞宫一夕之间坍塌的事情说了,还道。

“虽然妖们都说那鼬玉是自己飞走了,但据闻,鼠族认为是有妖窃走了那宝贝,到处寻找窃宝的江洋大盗呢!只是那鼬玉何时丢得,鼠族都说不清,可怎么找?”

这事同凡人没关系,连妖都不帮着鼠族捉贼,都在一旁看戏,鼠族在东京妖坊里翻了八遍也没找到贼人,气得不行。

众道士都道贼难捉。

“我要是贼,可不会久留东京,反正无声无息地窃了宝,还不寻个时间早早跑了安心。”

说话间,午后的雨渐渐停了,房檐上滴滴答答落下的水声缓了下来。

道士们都有术法在身,并不怕路难走,同钟鹤青拱手道别,快马奔向东京。

虽说这事和凡人没关系,虽说那贼人也完全没被找到,但钟鹤青却莫名地有些待不住了。

能从玉鼠洞宫窃宝的岂能是寻常妖灵,整个东京妖坊有这个本事的屈指可数。

但钟鹤青却想到了一个人。

她几月前从妖界下山来到凡间,悄悄以幻珠扮成凡人模样跟他拜堂成亲入了府内,她有超于寻常妖灵的术法,还有连他也摸不清楚的行径,甚至连王府都敢探上一探... ...

不是她,还有谁呢?

钟鹤青不可能将这推测说出口,可是,得了手的那“大盗”,还会在京中久留吗?

正如方才的道士所言,“反正无声无息地窃了宝,还不寻个时间早早跑了安心。”

且窃宝这样的大事,会不会受伤?

念及此,钟鹤青立即同廖春提议,让廖寺丞带着其他诸位同僚先歇息半日再回,他单人一骑,先行回京。

廖春听闻惊讶不已,但见少卿眉头紧锁,神色敛起,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提前赶回京去,只能应了下来。

*

鼬玉被窃取之事过去了好几日,奇货居的七折酬宾都要结束了,鼠族对于窃了宝的大盗还没有任何头绪,而妖坊的妖众已经把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全都占回来了,鼠族几位长老气得够呛,却也什么办法都没有,只下令把蜀禄绑了回去。

蜀禄被绑走的那天,不少坊众还来给他“送行”,至于是送了泥巴、石头还是什么臭虫就说不清了。

安三娘高兴得不得了,也跟整个妖坊的坊众一样,准备搬回原来的家。

幸而熊坊主还留有东京妖坊之前各家各户宅院的图纸,如今只需要按照原本的模样给妖众们,把地块还原回来就好了。

安三娘家的地方虽然不算好,但却是挨着清风藤田的好大一片宅院。

安三娘派了权瑞过来给她报信,小权瑞两条胳膊比划着告诉她,“我家有那么那么大的院子,娘说我能在自家院子里练法术了!”

他又道,“不过我家的地方还不算太大,怀琳姐姐竟然有三套大宅院的占地,还有好几间铺面,哥哥说他要高攀不上了!”

犬妖童还告诉她,涂奶奶也回到了原来的家中,她的家就在翡翠琼木脚下的树洞里,基本不用另建房屋,熊坊主给她老人家临时弄了道门,当天晚上就住了进去。

“我瞧着涂奶奶精神都好多了,小涂绒可高兴坏了... ...”

他絮絮叨叨跟九姬说了许多,顺道两只狗耳朵扑闪着问她。

“姐姐,你能收我做你的徒弟吗?”

九姬方才在钟鹤青的书斋里,指导了他些修炼的术法,她稍稍指导就立竿见影地有了效果,可把权瑞激动得不行。

这会他巴巴地看着她问,直把九姬看得想笑。

“我过些日可就走了,怎么做你师父?”

“那你就不能别走吗?”他指着钟家的小院小声道,“少卿家的院子比我家可大多了,住这儿多好,而且,姐姐不是扮做少卿的娘子吗?反正也没人知道,不若就这样好了。”

怎么可能没人知道?钟少卿本人都知道了。

九姬跟他说不清,只道收徒的事情回来再说,送了他回妖坊去了。

只不过返回正院庭院的时候,恍惚间,想起了几月之前,“嫁”过来的时候,在红扇遮掩下,只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如今回头看去,原来只有这几步而已。

九姬站在垂花门前愣了一会,才回了房中。

她把唐大小姐的尸身又摆了出来。

在避日蛛网的功效下,尸身全然没有腐坏,不过九姬买来的所有避日蛛网都用到了她身上,还有两日就用完了。

她原本想着弄个假死的样子给钟鹤青看,不过眼下看来,可以直接摆出来跟他说清楚,至于他要用什么名头宣告钟夫人的死讯,就和她没关系了。

九姬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了些脚步声。

怎么?难不成是钟鹤青回来了?

他不是先前让人捎信来,说最早也得明日早间到吗?兴许还要后日。怎么今日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