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性子虽古古怪怪的让人摸不清,但说起来,对她还不错。
至少目前看来还不错。
等她把鼬玉搞定了,走之前,不是不能给他透漏一点。
思量及此,九姬就更松了口气。
她支着胳膊托腮,另一只手把玩着刚刚又飘落下来的石榴树叶。
她莫名就想到了,方才吃饭的时候,某人替她取下发梢落叶的事。
钟鹤青还真有些胆量,真不怕她这“妖妻”。
只不过他年纪轻轻的,怎么练成的胆子呢?
九姬算了算。
他年岁双十上下,若是按照妖来算,可不算大。
一般来说,妖的寿命是凡人的三倍,就如九姬照凡人的岁数来说约莫是十七,但算起来她的妖龄确有五十多岁。
而世间活了二十年的妖也就六七岁而已,是小涂绒那样的年纪,而且除了原妖外的其他妖,出生之后是本体的样貌,要到凡人五岁上下的年纪,才会化形。
当然也有化形晚的,虽然很少见但也有,就比如九姬,到了凡人十岁的年纪才化形。
换句话说,她这等晚化形的妖都化形了,钟鹤青才刚刚出生而已。
可不知怎么,她竟觉得他比自己似乎要老成许多。
是因为自幼流落在外吗?
九姬不太清楚他从前的事,他自己也从来不提。
这么一想,他不说他自己的事,反倒让她把话说了。
她是不是上了他的当了... ...
夕阳的霞光同院中火红的石榴花融在了一起,九姬坐在树下是桌前,支着脑袋胡七胡八地思绪发散了开来。
但不管怎么想,她曾以为的最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结果却没那么糟糕。
她还能再冒一冒少卿娘子的身份,至少还能撑到她稳稳当当地搞定鼬玉。
好像,他待她确实挺好。
*
钟鹤青同荀大人自宫门出来时,天都黑透了,荀大人又叫了他回衙门商量这舞弊案的事。
舞弊案久查无果,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进展,嫌犯又纷纷自杀。
两人商议到亥时的更鼓都响了起来,荀岳听见更鼓声才意识到竟然这晚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少不得你去下面跑一趟。”
他指了个嫌犯自杀最多的省份,替钟鹤青算了算时日。
“若是连夜过去,兴许不多日就能给官家一个回禀。只是你就要辛苦了。”
去岁秋闱的科举舞弊案子涉案复杂,钟鹤青是荀岳举荐,官家论功特批任命的官员,走的不是读书科举的路子,当时便没接手这案子,没想到转了一圈,还是轮到了他头上。
他这在朝堂中孑然一身、没有关系牵连的大理寺少卿,反而成了破案的公正之人。
钟鹤青应下,道不时就与其他几位同去的同僚,一道离京。
... ...
深夜的东京城,只有樊楼还有饮酒作乐的人,其他坊间各处都已静歇了下来。
钟鹤青回到府邸,门房都开始打了瞌睡,听见敲门声才连忙给他开了门。
钟鹤青一路回了正院,见正院的灯也暗下许多,在夏夜的温风中摇摇欲睡。
他进到院中,刚想问门口的小丫鬟一句,娘子是不是睡下了,就一眼看到了石榴树下的人。
她确实睡着了,却是睡在了石榴树下的长竹椅上,金娘子替她点了驱蚊的香草,这会刚从房中拿了张薄毯要给她盖上,一眼瞧见郎君回来了,连忙行礼。
钟鹤青自她手里把毯子接了过来,同金娘子道。
“不早了,你也下去歇了吧。”
金娘子闻言很是知机地连忙告退下去了。
庭院里越发静谧,只剩下月光悄然在青石板上如清泉一般流转。
男人用小毯子将她拢了起来,她闭着的眼帘微微动了动,但没醒,只是撅了一下嘴,像是谁在梦里让她不悦了似得,好在这不悦很轻,她大人不记小人过,没那么在意。
钟鹤青不禁唇下弯了弯。
眼上的灼痛感一直没有略去,涩而痛的感觉一直持续至今,但却在钟鹤青静静看着竹椅上的人时,灼痛稍稍一轻,而他眼前恍了一下,唐大小姐的模样又回到了她身上。
今日连着用了两次落蜃草的功效都结束了。
钟鹤青心下叹了口气。
但今日王府相遇的事后,她还是回了家,也跟他好生说了几句话,他晚间去了宫里和衙门,她又在庭院里等他,等到天黑夜深睡着了... ...其实,她讲的那些话,他大多都已经猜到了。
而她选择留下跟他坦诚相待,钟鹤青心里的石头也早就落了地。
他弯腰,又将小毯子给她拢了拢,然后臂弯一收,将竹椅上的人打横抱了起来。
她总还是比旁人警觉得多,他略一抱,她就醒了过来。
她眨眼愣了一息。
“你... ...抱我干嘛?”
若是旁的姑娘,估计羞涩都里来不及,她这反应,让钟鹤青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男人低低笑了一声。
“夜深了,回房睡吧。”
“... ...哦。”
九姬应完,才恍惚想起了今日发生的许多事。
她瞧向这位少卿。
“那个... ...今天都这么晚了,剩下的事改天再说吧?”
她问去,就见他点了头。
“也好。”
他道,“宫里有命,令我出京办案,今晚就得走,不能在家停留太久。”
而且今日落蜃草的功用都消失了,他已看不见她本来的面容了,他不想在他和她坦诚的重要时刻,再看见别人的样貌。
九姬讶然,“这么紧急?”
“嗯。不过应该也用不了太久。”他只是临时督查嫌犯自杀的事,并非是全盘接手此案。他低头看向九姬,嗓音柔和了下来。
“等过几日我回来,娘子与我再好生说说话,好吗?”
他果然难缠的很,不肯放过她。
九姬脑袋等,但一想着,等他过几日回来,她应该已经搞定鼬玉了,也就点了头。
“嗯... ...好吧。”
他眼角眉梢在她这句里,都染上了柔和的笑意。
只是他还将她抱在怀里,九姬虽然不习惯被人抱着,但也没有同他怀里跳出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目光捕捉着她的目光,夏夜里,男人唇齿间的气息,她耳边来回萦绕,仿若丛间萤火,萦萦绕绕之间,弄得她耳边发软发痒。
她侧了侧脑袋躲开他唇边的湿热气息,小鼻子缩了缩。
她不习惯、不自在的小动作,都落在男人眼睛里。
只是他面上不露分毫,仍旧抱着她慢慢往回走,柔声说着。
“这几日我不在家中,后院修葺房屋,若是扰了你,就同关老管事说暂停几日。平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金娘子还有观星。观星白日里崴了脚,我把他留在家中了,只是他说话两句里便有一句胡言,你莫要都信了他就是... ...”
出个门絮絮叨叨地交代这么多。
九姬暗自嘀咕,难道她是权瑞、涂绒这样的小孩吗?他怎么操这么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