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一众官员都笑了起来。
廖春跟着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大理寺事务繁忙,不回家娘子自然不高兴,只不过我们少卿的娘子却舍不得训斥郎君,反而亲自送了饭菜过来,既吃了饭,又见了人,岂不两全其美?”
“呦!还是廖寺丞明白呀!咱们怎么没想到呢?”
饭厅前众人说笑不住,年轻的少卿英俊的脸上都红了起来。
“看来大理寺的事务还是少了。”
他瞥了众人,在一片笑声里,自然也不适合留在此处用饭,让观星去请娘子,另寻了一处安静厅堂。
她的脚步声从庭院里轻哒哒地传来。
钟鹤青不由地又想到了方才众人的说笑,尤其廖春说得那句“舍不得训斥郎君,亲自送饭过来”的话,轻哒哒的脚步仿若踩在了心头,随着心跳行到了门前。
钟鹤青就立在门边,她撩起帘子,一眼便看到了他。
他抬手接过了她手里的提盒,见她今日穿了见水绿色的衣裙,像是河边沾了水露的新嫩柳叶的倒影一般,裙摆随风飘荡着。
今日,观星可没有回家乱说什么他饿晕了的话,但她却亲自来了。
男人低眸看了她一眼,一时未开口,却听见她在放下帘子后,问了他一句。
“今日案子有进展了吗?”
话音落地,钟少卿不知因何飘起的心绪,打旋地落了下来。
原来她只是想问案子。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微抿着唇将饭菜一一取了出来,将碗碟杯筷都整齐摆好,又给九姬盛了一碗汤,嗓音低低地道。
“先吃饭吧。”
九姬:“... ...”
她若不是着意案子,怎么会跑来给他送饭?但他却不回答,只让她先陪他把饭吃了。
一些凡人的古怪脾性... ...
偏九姬也不好催促多说什么,只好耐着性子陪他把饭吃了。
他吃得不快,每夹两筷子菜,还要给她也夹一筷子。
他这般,九姬不回给他一筷子又显得不好。
这顿饭看起来吃得琴瑟相合,他眉目神色也略显和缓,但九姬却都吃出了汗来。
直到磨磨唧唧地把饭吃完了,他让观星将碗筷撤下去,又倒了清茶来,才看了她两眼,缓缓开口。
“嗯,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那他方才怎么忍住不说的?
九姬不由问,“是谁?”
因为怀琳找来的缘故,她知道的比大理寺其他官员知道的还要多不少,钟鹤青倒也没什么可瞒她的,把薛繁露出马脚的事情讲了出来。
九姬一听他在京郊马场养了不少烈犬,用生肉喂食,便觉得凶手是此人十有八九了。
但她也提了个问题。
“这薛三郎同杜老先生应是早些年的师生吧?缘何会突然杀了他?”
她又问到了关键上。
钟鹤青多看了她一眼,原来她思量的时候不止会抱臂,还喜欢单手抵着下巴轻捏两下。
他道此事还在查。
“但可以确定的是,薛繁是在杜老先生教导下年少中了秀才,之后屡试不第辍学经商,直到去岁突然中了举。”
九姬对于凡人读书举业的事情不太通晓,但既然钟鹤青留意并去查了这事,那自然会得出相应的结论。
在这一点上,她还是相信他那好使的脑子的。
她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即便是生肉喂养的烈犬,想要把杜老先生撕咬成那样也不可能。”
毕竟老先生尸身血肉模糊,体内溢出古怪的寒气,脸上更显出诡异的图案。
且不说诡异图案,只说寒凉之气便不是凡间犬类所为,显然确实与妖物有关。
九姬边说边琢磨起来,没等钟鹤青开口,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心中有了答案要脱口而出,“是不是... ...”
只是话到嘴边顿住了,她连忙换了旁的说辞。
“嗯,我在想,薛繁养的烈犬会不会吞食了什么灵物,所以有了异样的妖气?”
凡间烈犬吃掉了权琅一直在找的半妖灵兔,染上了违逆天理的生煞之气,成了寻常妖类之外的煞妖。
她是想说这个吧?
钟鹤青看着她飞快眨了几下的眼睛,掩住眼中发现真相的隐隐兴奋之色。
她这么了解妖界的一切,真的没有携带那能变幻容貌的幻珠吗?
钟鹤青说了煞妖。
“孙道长曾说,这种强行吞食妖物妖丹的作为血腥残暴,违逆天理,妖若如此作为会招来厄运折损寿数,凡间人畜这般,便会自体内生出煞气,丧失理智。”
九姬心道却是如此。
所以妖界若是想要通过别人的妖丹进行提升,都需要专门对妖丹进行炼化。
这炼化之术极其复杂,且需要特殊的丹炉器皿协助,妖界为了防止抢夺妖丹而相互残杀的情况,只在各处王城设有玉净宫专司炼化之事,不许任何人私下里炼化妖丹。
妖界衙门招揽探手,保护半妖妖灵,也是这个意思。
但眼下,权琅出事,显然是有人让烈犬吞了半妖灵兔的妖丹,怕被权琅这个探守发现端倪,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权琅陷害为杀死杜先生的凶手。
只是不知道杜先生怎么就那么巧,卷进这样的事情里来,丢了性命。
可杜先生已经离世,权琅不能再平白蒙冤。
“得赶紧找到那煞犬。他们不会... ...提前处理掉吧?”
她这样问,见钟鹤青摇了摇头。
“应该不会。如果一开始就有了要毁尸灭迹的想法,就不会大费周章地将权琅推为杀人凶手。”
不过他也道,“并不能排除他们走投无路之后,会消灭罪证以保全自身。所以,需要尽快找到那煞犬,越快越好。”
九姬几乎要立刻去告诉安三娘了,但她那凡人夫君此刻还在面前,她只能换一副同他商量的语气。
“那我去告诉怀姑娘,也许他们妖灵有办法快些找到煞犬,郎君以为如何?”
他们妖灵... ...
钟鹤青看着她点了头,提醒小心不要走漏风声,却突然问了一句。
“娘子要去妖坊吗?”
“那自然... ...不是了。”九姬差点说漏了嘴,她道,“我只是去寻师叔道长,让他给怀姑娘传信。”
逻辑上很是顺畅,她也算得谨慎。
钟鹤青没再多言,见她已站起了身来,并没有再在他身边多留一会的意思,只能默然送她离开了大理寺。
*
九姬直接去了妖坊,把找到煞犬就能救出权琅的事情说给了他们。
安三娘又惊又喜到眼泪都落了下来,“老天爷,我儿总算有希望了!”
怀琳亦抹了眼泪,“万没想到,他们竟然敢让凡犬吞了灵兔的妖丹,还敢陷害置阿琅于死地,那先生岂不是无辜被牵连... ...”
不过现在不是梳理薛三郎等人作恶动机的时候,怀琳和安三娘急忙商议起,要如何把薛繁藏起来的煞妖,快快找出来。
九姬不便长时间离开钟府,只能嘱咐她们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