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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38)

“今日怀琳来找你,不怕吗?”

怀琳是妖,九姬也是妖,当然不会害怕。可唐亦娆却不是。

九姬就知道他多少会有些怀疑,只好又把极阴命格的事情拿出来说事。

“是有些怕,但自幼见多了,总比旁人多一圈胆子不是?不然早就吓破胆了。”

她笑说了一句,不想纠缠在此,胡乱扯开了话题。

“我虽然不是大理寺的官,但这案子不是让你很棘手吗?怀琳找来兴许就带着破案的关键,我帮自己的夫君办案,也是应该的吧?”

虽说她是扯谎骗他,但破案这事不是假的,若真案子破了,功劳还不是记在他钟少卿头上。

九姬心里嘀咕,希望这凡人不要再问了。

可这凡人又开口问了她一个问题。

只是这个问题出口,九姬愣了一下。

他嗓音在高亮的歌舞声和喝彩声中,莫名地低缓而轻柔。

“... ...你方才说,是在帮自己的夫君?”

九姬眨了一下眼睛。

这、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说帮唐亦娆的夫君?

九姬搞不清凡人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复杂的事了。

她直道。

“是啊,是帮自己的夫君呀。”

这不是应该的吗?

可是男人不知怎么在她的回答中,眸色越发柔和下来,他看着她,精巧设计的重檐下仿佛有月光流淌进了他眼里,在平静的眼眸中泛起了轻柔的涟漪。

九姬眨了眨眼,男人已轻轻垂下了眼帘。

“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

他没再多说,只是在护她从拥挤喧闹的走廊下楼的时候,转身向她伸了手。

“楼板上有水,小心湿滑。”

九姬会小心的。

可看着他伸过来的手,想来想去,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放了上去。

钟鹤青的掌心早就回了温,反倒是被他握在手心的那一只微凉。

他将她往掌心深处紧了紧。

不论如何,她都是他娶回家中的妻子。

姻缘结缔,六界通晓,不是么?

*

时过四月,日头宣泄下的阳气,给人车繁多的街道平添三分躁气。

消息不知从何而起,但半日的工夫,大大小小的街巷上都流传了开来。

“听说了吗?杜老先生的案子又有状况了。”

“不是说大理寺抓了个妖吗?”

“哎呀,那是前几日的事了,眼下的风声,说不是那妖杀人,大理寺要把妖放出来呢!”

挤挤挨挨的人群里,消息像是暑热迫近的风,呼啦一下吹满了大街小巷。

“这消息准不准呀?真不是妖杀人?可信吗?大理寺不会被妖蛊惑了吧?”

“胡说什么?大理寺是朝廷的衙门,又在天子脚下,有罡气罩着呢,怎么能被蛊惑?”

“那是谁杀了杜先生?另有其人?”

“不知道,今日到处都在传。无风不起浪,兴许大理寺真有了旁的证据,说不定放了这妖,就要去抓真凶了!”

... ...

小巧精致的坊间别院里,有人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撞翻了陪酒歌姬手里的酒盅。

歌姬“呀”了一声,跪在了一旁。

花鸟刺绣的屏风后面,有人不悦地问了过来。

“做什么慌慌张张?有失方寸!”

屏风后的人说着,似察觉来人神色确实不太对劲,抬手把一众陪酒歌姬都撵了下去,人一走,不等他问,来人便道。

“听说大理寺要把那犬妖放了!街上有传言,说是大理寺有了新证据,证明那犬妖不是凶手,凶手还另有... ...另有其人!”

屏风里的人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当真?”

来人并不是十分确定,“街上都是这么传的,大理寺那边... ...好像还没消息。”

他这般说,里面的人不满地哼了一声。

“没个准信你来跟我说什么?还慌乱成这般!”

他说着,又坐了回去,兀自饮了半杯酒。

“那犬妖都认了罪了,钟鹤青再大的本事,还能一夜之间翻案?你先回去等着,等我让人探清情形再说。”

他这般,来人纵然再怕,也只能抹掉汗珠应了下来。

*

一连两日,大街小巷里的传闻越来越盛,开始不断有人到大理寺里问询。

大理寺对此,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此案仍然在加紧审理之中。

这日到了晚间,大理寺门外又来了问询的人,只不过这一次,来的是杜老先生的儿子杜秀才。

杜秀才本来只把犬妖当做了杀父的凶手,眼下听到大理寺要释放,心急火燎到不行。

廖春拦着没让他直接进来,自己来寻了钟鹤青。

“少卿,那杜秀才焦急的很,这会非要见您问个清楚,如何是好?”

钟鹤青放下手中案卷,往外看了一眼。

他摇了头。

“只道我不在,旁的也都不要同他讲,不过要派人跟着他,莫要因为心急出了什么事。”

廖春叹气,“下官知道了。”

廖春破费了一番功夫才把杜秀才送走,来探问的人又多又杂,钟鹤青干脆早早下了衙。

他这两日都宿在家中,甚至就宿在正房里。

她虽然在床上烙饼似得,略有些翻来覆去地不适应,但也没说要同他分床的话。

今日钟鹤青提前下衙,自然直接一路回家。

他不方便让人认出来,便换了寻常衣裳混在人群中一路往家中走去。

夕阳在大街上洒下金光,沿路两边的小摊主在日落前行人最多的时候,卖力地吆喝。

钟鹤青也被吆喝声吸去了目光,只是刚一看去,目光就定在了摊位前的人身上。

那是个卖观赏小鱼的摊位,她穿了一件他未曾见过的浅黄色的裙裳,夕阳斜照下如水中金鱼似得灵动秀美。

此时,她正弯着腰看着那些金鱼,一缸一缸地,瞧得仔细极了。

钟鹤青一眼看去,便想起了她在家中也喜欢看养在池中的小鱼。

只是鱼儿好似都怕了她,见她走去,便呼呼啦啦地扭头全都游开,便是她呼唤着洒下鱼食,鱼儿也不肯多靠近她一点。

娘子,今日怎么有闲心上街来了?

钟鹤青抬脚就走了过去。

只是他刚迈出步子,就见弯着腰的女子直起了身来。

男人的脚步倏忽顿住,看清了女子的身形——

摊位前的女子身量明显更加高挑,乌发黑亮中隐隐夹着棕金色的发丝,夕阳在她侧脸上描出金线。

她单手托着下巴问了摊主,“你这鱼儿倒是漂亮,不知道能养几日?”

摊主说长着呢,“十年八年不成问题。”

她似不太信地抱了臂,“你这不是王婆卖瓜吗?”

摊主又说了什么,话落在钟鹤青耳中,他却什么都没听见了。

他只看着摊位前的人,哪里是他的娘子?

但眼前的人他亦见过,正是妖坊那位恩人。

那几次他在妖坊里见到她的时候,总有种抓不住的莫名熟悉的感觉,可他怎么也想不出到底为何会莫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