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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35)

九姬跟了上去,见她走了没多远,被突然跑出来的妖童叫住了。

叫住她的不巧正是权琅的弟弟权瑞。

“姐姐,我娘让我叫你去我家吃饭。”

她摇摇头,“我不去了,我回家了。”

但权瑞却拉住了她,“姐姐莫要这样,饭总是要吃得!娘让我叫你,走吧走吧!”

权瑞拉着她一路往安家去,安家就在不远处的巷里。

九姬也跟了上去,见安三娘招呼着姑娘,盛了满满一碗饭塞进了她手里。

安家不富裕,吃不起灵食,便同寻常凡间百姓家中吃的一样。

她给姑娘塞了饭,又拉着她坐下吃菜,姑娘却只低着头不肯吃。

安三娘正要劝她,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九姬。

“是有权琅的消息了吗?!”

她开口,一家三人全都看了过来。

九姬点头,目光从三人身上扫过。

“有人说亲眼看到了权琅杀人,而且还看到权琅逃走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长藤卷走。”

她说着,目光落在了簪了槐花的姑娘脸上。

“权琅听见这话,就认罪了。”

“啊!”小权瑞叫了一声,安三娘亦倒吸一口气。

而那簪了槐花的姑娘,手里的碗咣当掉了下来,砸在了地上碎成了片。

她忽的转身往门外跑去。

“怎么能认罪?!阿琅不能认罪,要抓也该抓我,都是我害了他,和他没有关系!”

她眼泪咣当砸落下来,人已冲出了门外。

安三娘连忙急着去拉她却没拉住,倒是九姬身形一幻,一把将她从门前拦了下来。

“他认罪你也认罪,说不定凡人的朝廷把你们两个妖都判了,谁也跑不了。”九姬出言。

安三娘也在此时奔了过来,紧紧拉住了她。

“怀琳,小琅不是你害得,和你没关系!”

只是安三娘这样说,怀琳眼中的泪珠就仿佛断了线似得,啪啪哒哒地全砸到了地上。

“可是婶婶... ...是我叫着他一起去凡间识字的,是我逼着他去上私塾的,是我说若是他不读书就不再理他了的... ...如果不是我,他怎么会出事... ...”

... ...

怀琳是槐精,爹娘从前都是东京妖坊的妖众,家中从前比安家富裕些,在妖坊里有几处买卖,可自鼬玉出现,怀家的日子一落千丈。

怀家这样的树精,不似飞禽走兽可随便移动,他们树木本体移动起来极其耗费灵力。怀家同其他树精一起商量,让玉鼠洞宫把他们的本体仍旧留在翡翠琼木下面,大不了少拿些拆补的银子。

他们这一提议,玉鼠洞宫就应了,两方各自合宜。

一众树精还以为总算得了个安稳,便是日子过得不如从前也都忍了。

却不想几年过去,众人身子渐渐不好起来,他们不免怀疑是不是翡翠琼木下的本体出了问题。

但玉鼠洞宫不许人随意进出,一众树精来回寻了许久,才得以进去了一次。

这一看可不得了,他们原本枝繁叶茂的本体,似自此地划归玉鼠洞宫之后,便得不到灵气的滋养,整片林木颗颗高树都有枯叶残枝,再不复昔日繁茂。

树精们大吃一惊,立刻集结起来玉鼠洞宫讨个说法,却被宫司蜀禄直接赶出了门去。

显然是玉鼠洞宫放任鼬玉吸食了他们的灵气,可鼠族势大,他们如何能跟鼠族抗衡?

百般无奈,却只能急急忙忙将本体从翡翠琼木下迁出来。

只是原本就受了损的本体,急忙迁出极其出现差错。

怀琳的父亲为了护着妻子和女儿的周全,没能顾得上自身,迁出本体时大伤经脉,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

怀琳的母亲本就身子不好,丈夫死后更是悲痛不已,怀琳几乎拿出了全部积蓄给母亲治病,可她母亲也只苦苦支撑了五年,亦去了。

怀家没落下来,只剩下空荡的院落和无以为生的小姑娘。安三娘见小姑娘孤身一人着实可怜,时常让权琅去接济。

直到怀琳渐渐长大,自己学着做灵食灵饮售卖给大酒楼,日子才好过一些。

可他们越长大,需要维持妖丹的灵气就越多。

妖坊的灵气有限,而这世间凡是灵气充沛的地方,无不被早早占据,普通的妖只能去赚更多的灵石,炼化灵石以补充需要的灵气。

可他们这些没有太多本领的妖,怎么才能赚更多的灵石?

那天,坊外的小山坡上有清风掠过,刮走了山间的雾气,留下如繁星一般的坊中灯火。

有人从灯火阑珊处呼哧呼哧地跑了上来,一口气跑到老龙槐下面,仰头看着龙槐交错的虬枝间坐着的姑娘。

“阿琳,我不想叫大郎二郎这样的名字了,你不是喜欢听凡人的书吗?你给我取一个像你一样的名字!”

他那么一说,姑娘就想到了一个。

“跟我类似的,好像是有一个,也是很好的寓意。”

树下的少年一听,跳上了树来,同她一起挤在树杈里面。

“是什么?快说给我!”

他催促,姑娘却偏偏摇了头。

“若是你自己肯读书,自然就知道了。”

少年皱眉,“你又叫我读书?凡人的字好难学的,不是谁都跟阿琳你一样有耐心。”

姑娘一听,让龙槐把他撅了下去。

“识了字读了书便能知道许多道理,也许我们眼下的困苦日子也能过得好起来。你若不愿意读,仍旧叫你的权大郎去吧。”

她说完,扭头再不搭理他了。

权大郎急了起来。

“读读读,我答应你读就是了,你别不理我!我这就去找个愿意教我们的先生去!”

他说到就做到,没过多久,就找了位肯收草药当束脩的老先生。

怀琳欣喜不已,拉着他一道去老先生处读书。

书读了半年,他就给自己改了名,叫了权琅。走在坊里街上,他见了人便说自己读了书,改了名了,让所有人都来叫他的新名字。

“琳琅,琳琅。”少年故意侧目瞧她,“我这书读得,阿琳可还满意?”

少女红了脸颊,少年却将她一把抱到了老龙槐的枝杈上,他仰头向她看来。

“阿琳,等我再读两年书,懂了道理,有了本事,能赚钱过上好日子了,我们就成亲吧?”

他一双眼眸含着星月,“你不是说咱们的先生是这世间最好的先生吗?等咱们成亲,生了小崽子,若是个狗崽子,就送到先生家里去给先生看家护院,若是颗小槐树,就种去先生家院子里,耳濡目染的,说不准没化形就能背书了!”

他一边笑一边说着,细细地看向少女,湿热的呼吸间相距越来越近,老龙槐落下枝叶将来两人环绕在无人之境里。

星月仿若他们学来的凡人字,密密麻麻地照亮着彼此的模样。

他的吻滚烫炽热,落在她唇边。

“阿琳,谢谢你,谢谢你催我读书,我会上进的。”

... ...

可是读书、读书,就读出了这样的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