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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212)

那几日的记忆尤其黑暗,水匪头领发现钟家真的非要彻查之后,他直接闯进了关着孩子的黑屋里。

他一把抓住小男孩的领口,将小小的孩子径直提了起来。

“你爹娘祖父都不要你了,没人要你了!没想到是个没用的累赘,摔死你算了!”

男孩惊恐不已,水匪头领恶狠狠的嘴脸不断放大在脸前,放大在记忆深处变幻而出的水月幻影里。

但有人冲过来拦住了那头领,说他们不若先带着孩子逃跑,如果钟氏查得过于厉害,他们也可以用这个孩子来保命。

头领觉得不无道理,这才把小孩扔开了去。

他逃出一命,却也晓得爹娘祖父都不要他了,他找不到家了,他只能被这些水匪携着离开京城。

然而那贪官范氏在漕运上多年,手中的水匪不止一伙。

钟鹤青被带离的过程中,小耳朵里听到了关于那批赈灾银粮的前后。

那时的他根本听不懂这些话,可记忆却把这些言语都留存了下来。

原来那年洪水泛滥,从颖陈州到东面徐州府都被大水淹没大片的田地,朝廷一连拨银粮赈灾数次,徐州府等地陆陆续续收到了银子粮食,但最后一笔银粮,给到颖陈州及其周遭地方的时候,却失踪了。

那笔银粮根本不是失踪了,是被那范贪官伙同水匪,把银粮全都扣了下来。

而他之所以这般胆大妄为,是更上面的人,给了他这“旨意”。

所谓“旨意”,其实是让他扣掉一半的运往颖陈州的银粮,但此事出了差错。

他本想偷偷弄走一半的银粮,叫了几伙水匪帮衬,从朝廷的船上窃取。

谁想那日风高浪急,船竟然倾倒了。

这些粮食银钱都进了湖里,而水匪却不肯白白跑这一趟,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把剩下的赈灾银粮全都截了。

那姓范的官员见状,也只能认了,心想着自己还有上面的人兜着,在谎报一个船沉了没办法了,也就逃脱了朝廷的追查。

然而大理寺其实吃干饭的?竟然没过多久就查到了他头上来。

他去找上面的人来保自己,但上面的人却让他自己弄出的漏子,自己来解决。

上面的人晾了他,他心一急,就出了绑架的昏招。

眼下大理寺已经将他彻查了出来,此人很快死在了牢狱里。

而他手下几伙水匪有上百人,全成了无头苍蝇。

有些没怎么作恶的,想着要不自首算了,兴许朝廷看在他们自首的份上,让他交代一些知道的事,还能绕过他们。

但也有些人惴惴不安,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联系上了这些水匪,说上面的人愿意收留他们,只要他们不胡言乱语,继续向上攀扯。

这些水匪一听到这个消息,全都大松了口气。

他们觉得上面的人必然也是害怕了,这样更好,他们不仅不会被官府抓去,说不定还能拿到一笔不菲的封口钱。

而他们人数众多,散在外面很是危险,上面来接洽他们的人,引着他们往一处山中而来。

钟鹤青自然也跟着这些水匪,到了这片山里。

这片山里有一个山庄,这山庄不是旁的地方,正是东方氏在颖陈州的三山山庄。

水月幻忆之中出现了三山山庄的模样。

李老道长在旁看着,人都激动了起来。

“原来少卿真的来过!”

双姒也小松了口气,她确实没有看错。

而九姬则手下攥了起来,“原来那范姓贪官上面的人,是东方氏!东方氏是想要那笔赈灾粮还是钱吗?他们一族在凡间繁盛百年,还差这点钱吗?”

她紧紧压着眉头问出口。

钟鹤青忍着水月幻忆带来的痛感,回了一句。

“应该不是钱的事,还是和颖陈州有关。”

对,兜兜转转,东方氏的事都和颖陈州密切相关。

他们在这里,到底有什么秘密?

说话之间,钟鹤青被看守他的水匪娘子抱着,跟在人群后面,往三山山庄里走了进去。

外面看着平平无奇的山庄,从侧门进去,却好像进了迷宫,迎门墙迎了一道又一道,盆景花树也看了一遍又一遍,流水假山绕了一圈又一圈,搞的这些水匪头晕眼花,才终于走了进来。

水月幻影外,李老道长见到了进入的法门,连忙记了下来。

九姬他们也都默默记了。

九姬问了一句,“时隔这么久,进出的阵法会否更改?”

正在施放水月幻忆之术的孙元景,对于阵法更加熟悉,他腾出精力回道。

“应该不会,此阵法是与宅院镶嵌起来,我观其中变幻路径之物,皆出自宅院之中,若是随意更改,便是把宅院也得完全改了才是。”

李老道长连忙道,“老朽在此地数十年,这山庄自建成便没有再动过土。”

那便是没改过了,那么钟鹤青记忆里的线路还有用。

九姬不由看向男人,他跟她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得了路线,但若能以钟鹤青记忆里的视角进去,先窥探一番,岂不是稳妥?

钟鹤青示意孙元景继续。

水月幻影继续流转,上百名水匪陆陆续续进到了山庄之中。

这山庄看着不大,但里面一个院子连着一个院子,走到了后面,竟然是一派村庄模样。

村庄还未盖完,但一众水匪三三两两地,都分到了各自的院落。

他们都是些在水上漂泊的人,住进这般舒心的院子里,恨不能倒头就睡。

但几伙水匪的头领并不觉得有这么简单,他们是来避难,顺便讨一笔封口钱的,万一这山庄的主子不想给钱,把他们都毒死怎么办?

这些水匪警惕,进山庄时带了口粮,进来之后便要走了灶房,自己做饭吃,不劳旁人操心。

他们只想等着避些时日,外面缉捕的人手撤了,便离开。

他们先住了两三日,一切安稳无忧。

只是带着钟鹤青的,是一对水匪夫妻。

这对夫妻也是流民过不下去落了草的,但他们家中还有孩子,两人只想拿了钱就走。

可起初从姓范的漕运贪官处没有弄来钱,眼下又在这里等来等去。

那夫妻里的丈夫觉得不妥,“进门时阵仗忒般复杂,这里恐怕不是寻常之地,我觉得不安,不若我们不要钱了,赶紧走了算了。”

那妻子也是这么想的,尤其看着小小的钟鹤青,想着家中的孩儿,便让丈夫跟头领商量,他们夫妻不要钱了,以后也不干这行了,能不能让他们出去?

谁料头领一棍子将两人打了回来,“你二人若是出去泄露了秘密,我们不都得死?!既然来了,谁都不许走!”

夫妻二人一看这情况,更觉得此事不能善了。

两人逃走之心更重。

而这妻子有个独特的本事,不管是水路还是陆路,但凡是她走过的路,没有不记得的。

这晚众人都睡熟了,夫妻二人却偷偷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