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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192)

他说预言中,能够掌控眠水的鹤姬,会在耗尽强大的妖力后死去。

他说这是早就定在命途之中的事,谁都无法改变。

“... ...强者既拥有弱者所没有的庞大力量,那么若有一日天塌之时为弱者牺牲,也是天道的制衡。”

“谁让凡人力量如此微弱呢... ...”

清香不住燃烧,天上飘下片片雪花。

城内城外的百姓无不因着祸乱消除,而露出了迎接新年的喜悦之情。

孩子们在雪片下蹦跳,钟鹤青却觉雪片好似落在了自己心头似得,丝丝发凉。

他在城隍庙前未动,雪落了满身。

有人忽的从后走过来,不满地道了一句。

“喂,你在萧道长这里站这么久,是不是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

这不满的声音随着脚步到了他身后,落音之后,还哼了一声。

男人眼中的温柔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他转头向身后看去,看到他的阿幺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正抱臂瞥着他。

钟鹤青要解下披风给她裹去,她开口止了他,扬着小下巴。

“我不冷,如今人人都赞颂我,且山之阿还有了这等灵气充沛的灵脉,妖众们也都认了我这新主上,我被捧得浑身冒汗,用不着你的披风。”

她满脸神气,钟鹤青忍不住笑了一声。

但九姬说着,又转了话头。

她见钟鹤青不知在萧丛雪庙前站了多久,肩头都落了些积雪。

跟他相处久了,她大约也能猜出这凡人心中的的想法。

“萧道长和贺兰亭的事情,寻常人是根本不会碰到的。你不许把他们的事情,套到旁的地方胡思乱想。”

从东京离开,到他苦苦寻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接受他,到了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地步。

她瞅着那心思最多的人,道。

“妖也好,凡人也罢,相遇即是缘分,我一直觉得缘尽了不可强求,但你这番强求之后,说明我们还是有些缘分没续完,既如此,就该好好地把这段缘分续下去。”

钟鹤青不由地向她看了过去。

她说着,不忘又跟他又重复了一遍。

“萧城隍用不到你来上香,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了,听到没有?”

钟鹤青看着她半嗔半训的样子,两条长眉微拧着,小巧的鼻尖在冬日的风中泛了红,而她一双红唇嘟着,满脸写着,但凡他真的胡思乱想下去,她可就要生气了。

钟鹤青心上荡漾起他也说不清的感觉,一浪一浪拍在心间。

他的阿幺,怎么就这么好呢?

他上前牵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没有接上她方才的话头,只柔声道。

“虽然此间灵气充沛了,但灵气不是暑气,”他捏着她微凉的手,“受寒就不好了。”

他还是要将披风脱下给她。

她却只是摇头。

“那我也不用你脱衣裳来暖我。”

她不肯他受冻,小下巴高傲地仰着,钟鹤青想了想,轻声叫了她一声。

他敞开披风,指了指自己的怀里。

“阿幺不若到这里来避避风?”

堂堂妖主,怎么能去那里面避寒?

可那温热的怀抱,就像是温柔暖窝一样,勾引着一只狸花猫。

九姬脸上一副拒绝的模样,但四下一看,无人察觉,腾得一下,就幻成猫身跳进了那“温柔乡”里。

温暖瞬间将她包裹,熟悉的气息充盈在她鼻尖。

猫儿舒服地盘起小身子,耳朵尖颤了两颤。

她昨日生怕县城和眠水还会再出事,一夜没怎么睡,这会跳进了某人怀里,只觉困意来了。

她说要眯一会,但睡前不忘又提醒了钟鹤青一边。

“我先睡了,但不许你不思乱想,不然以后不给你抱了。”

她说完,小脑袋枕在钟鹤青的手臂上,闭起了眼睛。

男人禁不住低头,鼻尖抵在她的耳朵边,唇下深吸着吻了她浓密毛发下的小脑袋。

她被他的扰乱哼哼两声,钟鹤青笑了起来。

若一切都如她所言,只要不胡思乱想就可以,那该多好。

*

下晌,九姬一觉睡醒,回了一趟山之阿。

有关“王道长”和虎族的各种猜测,她需要和嫦熙以及长老们商议一番。

钟鹤青没有跟着去,他只是见随他一道前来的寺丞廖春,正高高兴兴地收拾行囊。

年关近在眼前,眼下回东京,恰能赶得上过年。

钟鹤青回到自己下榻的房中,也将书册重新整理了一番。

他这里还有许多从城隍庙里寻来的萧丛雪的旧书,他看着萧丛雪的旧书,突然转身出了门去。

他出门去了旁边的院子里,恰瞧见孙元景孙道长从外面回来。

孙元景见了他立刻问。

“少卿寻我是有什么事吗?吩咐回东京的事?”

钟鹤青没有提及回京,只是问想孙元景。

“孙道长知道双姒姑娘眼下在何处吗?”

孙元景一顿,他不光知道,他刚从双姒算命的地方回来。

只是双姒姑娘在何处,钟少卿不问旁人,专程来问他,是看出了什么吗?

孙元景脸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诚实地告知了双姒的位置。

他说完,想问一下少卿有何事寻双姒姑娘,话没出口,这位少卿就转身离去了。

*

县城集市东口。

午间下起了雪,哪怕是集市,行人也稀少了些。

双姒坐在算命摊前,裹了两层大衣,还觉得寒气直往衣襟里钻。

她止不住地咳嗽了几声,旁边卖鸡鸭的大娘便道。

“这么冷的天,身子不好还出门算卦?姑娘这般得不偿失。”

这样劝慰的话,双姒方才已听那位孙道长说过了,不过孙道长还送了她几道暖符,双姒这会拿出来贴在前胸后背各一张,登时暖了许多,咳嗽也缓解了下来。

好一阵都没有人来寻她算命了,若是过会天色晚了还没人,她也只能回去了。

但此时,来了一人,站在了她的卦摊前。

双姒抬头看去,愣了一愣。

... ...

钟鹤青将双姒请进了旁边的茶馆里,让小二奉上热茶,说明了来意。

他想让双姒帮他算一卦,为自己,也为九姬。

双姒闻言没有太过于惊讶。

她双手抱着茶盅暖了暖,她说她其实早就替他和九姬,大约地算过一遍了。

彼时的卦象上,两人的命线反复纠缠,但最后都没入到了白雾之中。

“后面的,我也看不到了。”

钟鹤青听闻命线的纠缠,便顿了顿。

他问双姒,“那还能再算一遍吗?”

“这自是可以,若是九姬也在,可能看得更多一点。”

但钟鹤青并不准备让九姬知道。

双姒了然。

她自葫芦下面解出三枚铜钱,铜钱在她手下骤然幻化出无数幻影,每一种变幻,都仿佛一种人生的际遇与可能。

须臾之间,三枚铜钱抛下又落定,落在了双姒面前。

命数已定。

她缓缓闭起眼睛,以灵台之中的冥眼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