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有狸(152)

话音落下,九姬愣了一愣,她一时间竟没能完全理解他这话的意思。

但男人拢着他的身子的双手,却不知何时上到了她的肩头,他双手漫过她肩头,轻轻托到了她的脸颊边。

湿热不断攀升,呼吸交错着一下重过一下。

男人双手托住她的脸颊,向前而来,自己亦低头而下。

鼻尖轻轻触及,又在触及后交错开来。

他近在了她眼前睫下,眉目放大到她眼中,他的呼吸几乎将她包裹。

比方才的姿态更加亲密地,她整个人都仿佛与他融为了一体,再无间隙。

但九姬整个人都僵直了起来。

而他的双唇轻轻落到了她的唇边。

下一息,九姬应激般地,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形之下,忽的出手重重向他推去,自己亦向床尾慌张撤离开来。

这一掌似还夹杂了些不寻常的气力,钟鹤青后背撞到了床栏之上。

男人不解讶然,钟鹤青一时顾不得自己后背被撞得生疼,只低声向她问去。

“怎么了阿幺?”

但他这声出口,却像是提醒到了她一般。

她突然慌乱地跳下了床去,身影一闪,倏忽消失在了门前。

钟鹤青连忙披了衣裳往外面寻去,但哪里还有她半分身影?

... ...

双姒习惯了早起去早市上摆摊。

虽然早市的人并不多,但有些人是只出现在早市,而不会出现在晚市的,她总能遇到不一样的人。

不过这几日,她总能遇到那位道录院的孙道长孙元景。

孙道长会早间从她摊前路过去城外练剑,又会在她收摊之前练完,收剑回城。

只不过双姒若是同他打了招呼,叫着他一起在早市上吃点东西,他就会连忙摆手,低着头道不必,然后快速走开了。

双姒暗道如今这般谨慎守礼的人可没那么多了,便是道士们这般的也少。

她倒十分敬佩的。

不过今日,她还没见到那位孙道长,却见到了钟少卿。

男人似在寻找什么,寻来寻去找不到,直到看到她才快步走上前来。

“少卿在寻什么?”双姒问。

她见男人眉间蹙着。

“不知阿姐可见到阿幺了?”

双姒摇头说没见。

“她不见了吗?出什么事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男人顿了顿,但还是把今早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两句。

他这么说完,却见双姒没有太多意外,只是长长地“哦”了一声,反而转过来安慰了他。

“少卿不必太担心,小九没事。”

“没事?”男人皱了眉。“阿幺以前也这样过?”

双姒点头,“她以前更是如此,连我也... ...不能靠近。”

她说着,苦笑着看了钟鹤青一眼。

“她能与少卿这般,我已经十分惊讶了。”

钟鹤青默了默。

“是因为,从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双姒叹了口气,说那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她自己因为天生妖丹残缺,一直病病殃殃的,大多数时间都跟着母亲留在家里不太出门。

但父亲是做南货北卖的生意人,一人养家实在太难,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从五六岁化形之后,便都跟在父亲身边走南闯北。

九姬因为化形晚,多半时候也在家里,可她却是待不住的。

那一年,她就偷偷藏在七哥柒宴的包袱里,跟着父亲和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上了路。

然而不巧的是,就在那一年,妖界爆发了狮族夺位大战,太行山中各处烽烟四起。

双姒和母亲一直设法联系父亲和兄弟姐妹们,可怎么都联系不上,最后等回来的,却是柒宴背着昏迷的九姬回来了。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少山路,更不知道遇上了多少险阻。

双姒说着,眼眶微红,“七哥浑身大大小小伤口三十余处,一直吊着最后一口气,背着九姬回了家。等小九醒来,见到的已是七哥最后一面。”

她说七哥从来都是最疼小九的,总觉得是因为他吃得多,让小九吃不饱饭,所以化不了形。他就一直吃什么都留一半给九姬,时时要问小九饿不饿,饭菜合不合口,若是见九姬哪顿吃不好了,上山打野兔回来,也得让她吃上好的。

“其实不也只是七哥,我们八个兄弟姐妹都最疼小九。她化形晚,出门不便,大哥二哥直接将她抗在肩头顶在脑袋上,三姐四姐则喜欢将她抱在怀里,或者拢在袖中;五哥六哥跟她一样都是狸花猫,最爱同她打着玩,经常干脆化了原型陪她,七哥更不用说... ...”

双姒说到这顿了一顿,低了低头。

“可是他们每一个... ...都死在了小九面前。”

“都死在她面前?”钟鹤青讶然。

双姒点了头,她说她也不知道那年在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道柒宴咽气的当天,九姬一口血吐了出来。

“母亲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她只说都没了,父亲没了,兄弟姐妹们也都没了,母亲接受不了直接昏厥了过去。”

九姬则突然出了门。

她去寻了后来的师父,也就是前任丞相。

其实,在此之前,师父就看中了九姬想要收她为徒,但因着师父严苛,拜师之后就不能再留在家中,必须一心一意上山修习。

九姬最初一听就拒绝了。

她说家中有那么多兄弟姐妹。

“我为什么要抛掉我的兄弟姐妹们,上山练什么孤僻妖功?”

彼时她不想去,回绝了师父,此时却亲自去寻了师父,她说她愿意抛下一切上山,只为练就一身铜筋铁骨的本领。

师父没有将她拒之门外,但却要她彻底地静下心神才能修炼。

“可小九她根本做不到,她整夜整夜地都无法安眠,常常刚一睡下就惊坐而起,提起剑冲到房外,又看着空荡的院落,僵直地呆滞到天亮... ...”

双姒说,“师父来看了她,说若是这样无法静气凝神,什么功法也练不成了,除非是把过往的记忆抛了,丢进眠水里。”

“小九想了三天三夜,到底是应了。”

双姒抬头看向钟鹤青,“所以,她也曾把所有记忆抽出来,尽数托于眠水。”

但是,眠水可以带走人的记忆,却带不走刻在心底的最深的感受。

双姒说九姬从那之后,便会下意识和人拉开距离。

她不到喧闹的城中居住,只住在山里,也不和谁亲密相伴,只肯孤身一人。

换句话说,她开始学着孤独地苦修。

不和这世间的人有过多的亲密牵绊,也就不会再有失去的痛苦。

“她最初几年,连见我都不能太频繁,若是我哪几日寻她寻得多了,她就要躲进更深的山坳里面藏起来,谁都不肯见。”

“她没有朋友,只有师父,师父去后更是什么都没有了,好在我一直磨着她,磨久了她也接受了,算是能跟我说说话,却不愿意住到城里的家中来。还是山之阿结界出了事,她才离开了山上的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