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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狸(101)

他指尖没忍住,还是轻轻碰了碰她的脸蛋,凉凉的,像是第一碗汤药的妖力暂时回落的样子。

这时正是进第二碗药的时候。

他没再唤醒她,而是俯身将人抱了起来。

身子轻了许多,落在怀抱里轻飘飘的,钟鹤青默然愣了一愣,才又将她放到床上半坐的姿态。

他端了药过来,让她靠在他怀里,一勺一勺给她喂了下去,她起初还算配合,但吃着吃着就闭了嘴巴不吃了。

药还剩下小半碗。

双姒伸了脑袋过来,把叆叇向下拨了拨,从镜子上边缘瞧着这位少卿有点束手无策,便指点道。

“没办法了,就只能给她捏了嘴巴灌进去了。”

钟鹤青犹疑了一下,低声笑道。

“她会生气的吧?”

双姒暗道这位少卿脾性还是柔了些,“反正她也睡着了,醒不过来。”

钟鹤青到底还是没能像双姒说得那样折腾九姬,只是摸了摸她的脸颊,柔声。

“阿幺,再喝几勺就喝完了。”

她不肯喝,闭着眼睛发出些不满的哼声。

难怪,方才姐姐听见他要喂,立刻就塞了过来。

是难喂了些。

只是男人不急,换了一碗清茶水来在她唇边绕了绕,她约莫察觉到是茶不是药了,喝了两口。

钟鹤青便又趁着这个机会,换了药碗在手,没等她发觉,就把剩下的小半碗药都给她喂了进去。

喝完最后一口,她不耐地重哼了一声,皱紧了眉头。

看起来,好似察觉被骗着喝了半碗药。

双姒在旁呵呵作笑,“这法子好。”

钟鹤青也禁不住弯了弯嘴角,可看到她脖颈都纤细了许多,笑意又落了下来。

宫人小鱻过来收拾了药碗,瞧了睡在床上的九姬一眼。

“主上今日倒是配合呢,平日双姒姐姐可不得折腾半晌。”

双姒道正是,“但我今日来了帮手,不一样了。”

她给小鱻抓了把鱼干果,让小丫头去瞧一眼第三碗药,莫要误了时辰。

小鱻开开心心地走了,走到门口还跟门口两个侍卫显摆了一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九姬开始发汗,额头不断有细细密密的汗珠冒出来。

双姒收了书,拧了条帕子给她擦了擦额头脖颈,来回擦了好几遍,汗才出完。

钟鹤青记起妖典医术上有记载,服龙鳞散雾汤虚汗多发者,乃是力盈而身亏所致。

平日应佐以鸿山枸杞,日服十余枚,则可早已恢复。

钟鹤青左右看了看她寝殿当中,果然有一罐色泽莹润的枸杞,只是那一罐满满当当的,她似是没怎么动过。

“她不肯吃这个吗?”

双姒说是,“她在山上苦修惯了,没有吃这些零嘴的习惯,且这枸杞总有几个酸的,她吃不来便不太吃了。”

男人静默了一会。

夜早就黑透了,连方才隐隐可闻的城中街道上的热闹声也渐渐散了去。

山之阿没有更夫敲打更鼓,但钟鹤青看到九姬寝殿里摆着一只日晷模样的物件。

乍一看,此物是寻常摆件的样子,但细看却发现上面飞着许许多多的流萤,而这些流萤身上的光亮,却像有一道日晷上晷针投出来的长影,直直指向晷面上的时辰刻字。

而这些流萤照下来的光亮也同晷针的长影一样,在按着时辰变动,眼下正那些星星点点的萤火光亮,正聚在子时。

钟鹤青想起,曾在书上看过一个名叫时萤的灵物。

此物是时辰的使者,最能精确道出时辰,且从不撒谎,于是有妖专门去深山里捕捉时萤以做萤晷,来指示时辰。

看来这就是萤晷,果如书上所写的一般灵动精准。

妖界,也果如书上所写妙不可言,那是绝大多数凡人一辈子也难以接触到了奇与幻。

钟鹤青又瞧了瞧那萤晷,算着距离九姬下一碗药还有些时辰。

双姒打了个哈欠,收了书在桌上摆了铜钱,不知在算些什么,算了一会就收了铜钱,支着胳膊打了盹。

钟鹤青没什么睡意,看了看九姬一切如常,便起身到了殿外。

两位守门的侍卫正暗暗惊奇,凡人的少卿怎么到了自家新主上的寝殿来,两人正凑着脑袋下赌。

其中一个毛色三花的,一双猫耳朵抖着道。

“你说,那少卿是不是主上从凡间招惹来的?我赌一个,人家都找上山之阿的门了,以后还不得是咱们的附主。”

也就是妖主的夫君。

另一个通身漆黑的却说不可能,黑猫尾摆的比手还快。

“他可是凡人,最多是个侍君。主上若是立附,怎么也得立个妖吧?怎么能立个凡人?凡人在妖界没那么容易过的,这位少卿进妖宫之前,丞相可专门为他压了妖宫妖气,怕他受不住呢。”

他觉得不可能是主君的夫君,但也是个备受怜爱的侧室。

两人正争论得起劲,不想一转头,看见那位少卿正站在两人身后。

三花侍卫一紧张,“附主是有什么事吗?”

话出口才发现喊错了,连忙改口,“啊不是,少卿... ...少卿您有什么事?”

黑猫侍卫在旁边差点笑出了声。

三花也一脸尴尬。

但钟鹤青倒是听懂了。

他耳边微有些烫,温声道,“没什么大事,钟某只是想问问,主君一般早间何时醒来?”

两侍卫道若是不用药,主君一般天没亮就行了,然后去山里趁着晨雾未散修炼,但用了药就不好说了,有时早些,有时晚些。

钟鹤青点头,在两人偷偷打量的眼神里,客气、周道又温和地点头道谢,走开了。

... ...

待到夜快过去,天快亮起的时候,宫人又送来第三碗药,这次喂得更难了,钟鹤青费了许多工夫才给九姬喂完。

大功告成,双姒也累了,掩着口咳了好几声。

钟鹤青见她身子不太好的样子,问她要不要回去睡会。

双姒瞧着天边泛白,但还没完全亮,觉得也好,问钟鹤青要不要一起走。

男人迟疑了一下,“我能否... ...单独再留一会。”

双姒眨了眨眼,眼见这天色,九姬也差不多要醒了,便点了头走了。

她一走,殿里便只剩下了钟鹤青和九姬两人,未升起的日头把光亮提前自山坳之间,悄悄洒了过来。

室内半明半暗,钟鹤青看着床上的人,见着她仍睡着,但双唇微干,便又取了些水来,给她喂了一些。

清水沾了唇,她半梦半醒之间,咕咕囔囔地问了一句。

“几时了?”

钟鹤青看了萤晷一眼。

“卯时了,天快亮了。”他回道。

正以为她听了又会睡过去时,她闭着眼睛忽的道了一句。

“那你... ...是不是要去上衙门了?”

话音叮叮咚咚地落在静谧的妖主寝殿里。

钟鹤青怔了一怔,看着九姬仍闭着的一双眼睛,轻声道。

“嗯,我一会就去。”

他应了声,她又嘟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