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信仰1(6)
可可手上的指甲油还没干，朝着振羽嘟嘟嘴，振羽连忙问道：“请问您要谁的？”
他停下笔，淡淡扫了可可一眼，目光落在了振羽的身上。
振羽发现他拥有着一双非常安静的细长双眸，眼角有点下垂，看上去稍稍有点苦相，但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倨傲感。
“随机抽查10本。”他说话的声音也非常平静，没有高低起伏，可是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暗含一股不容置疑的威重感。
可可立刻站了起来。
“您是百伽图医院派来指导工作的大专家吧。护士长让我给您准备了两套工作服……”
“不用了。”
“可是……穿着百伽图医院的白大衣在这里工作不太方便吧……”
“我只穿百伽图医院的白大衣。”
可可讪讪地收回手，他已经低下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地继续说道：“在百伽图医院，没有护士在上班时间化妆、抹指甲油、戴首饰、披长发，因为她们知道，这些对患者都不好。”
可可满脸通红，一双手藏在身后，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了。
那医生又抬了一下头，目光依然淡淡的，就像放射线一样具有透视功能。连旁边的振羽都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本来我觉得抽查就好。但是看来这家医院还有很多令人担忧的地方。那就只好请你们把所有正在住院的患者病历都拿出来了。”
对那两人吃惊的表情视而不见，大专家的语调依然又缓又平。“我也很不喜欢做挑刺儿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不过既然医院请我来指导工作，我也不能放任这么多触目惊心的隐患和问题不管。看来我们都需要足够的耐心和勇气来面对彼此。我叫顾沅，很高兴认识二位。”
他友好地伸出手来，分别同可可和振羽都握了握。当振羽和他握手的时候，她感觉到对方的掌心是如此的温暖，浑然不像他整个人的感觉——理性、克制、疏离、威慑……
这种奇怪的反差让振羽忍不住脱口而出：“顾老师，我叫杨振羽，是新分到这家医院的住院医，还没有定科。在……在医院还没有安排工作的这段时间，能不能让我跟着您多学点儿东西？”
顾沅细长的丹凤眼落在振羽的脸上。
“跟着我的人，会觉得很辛苦。”
振羽大声道：“没有关系，只要能学到真本事，多累我都心甘情愿。”
顾沅又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
振羽胸口上像揣着一个气球一样越吹越大，越吹越大。她有种预感，她的医学生成材之路，就是要在这等气势磅礴的大树下才能够茁壮成长。他随便一句话，都足够她受用一辈子，他随便的一句点拨，就能够打通她的任督二脉……
“杨振羽，抱着所有的病历，现在，立刻，送到我的办公室。”
……
医学生成材之路，还是先从劳工开始吧。
等到晚上十点，振羽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发现可可还在捶着玩偶发脾气。
“什么玩意儿……以为自己多牛叉，大医院出来的了不起啊，在那边不一样夹着尾巴做人，到了我们地方上就作威作福起来了，还以为真有人听他的！”
振羽用一种撞鬼般的目光看着她：“可可啊，我深以为，鸡蛋碰石头这种事是不理智的。”
“怎么？他又在科里耀武扬威了？”
“同你的遭遇比起来，我后来看到的那些才叫恐怖呢……”
说话间，振羽便把自己陪同顾沅查病历的经历说了一遍。顾沅很客气，没有在原始病历上修改，而是让振羽复印以后在复印件上用红笔做批注。批注后的病历简单形容就是八个字——惨不忍睹，血流成河。他不吃不喝一直批改到晚上接近八点，又做了很多笔记，然后才很客气的把科主任请过来，两个人在房间里私聊。至于聊了什么，振羽被关在门外没听到，只是在主任出门后，她看到病例上的红色都喜庆地挪到了他的脸上，
估计明天早交班，该是整个科室的凄风惨雨了。
可可听完后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主任都扛不住，那我怎么办？”
振羽的双眼都快冒出心形了：“扛？为什么要扛？不觉得他超厉害吗？如今他在我心目中就是大boss，是偶像，是神！我要把他供起来，每天早请示晚汇报。沐浴在他的光辉下，我一定能成长得更快。”
说罢她愉快地跳上床，而可可却用看病人的目光看着她。
“你不觉得他很怪吗？他那双眼睛……看起来好阴沉。”
“对啊对啊，他的眼睛可漂亮了，像X光机，不，高敏感性CT机，还是双螺旋64位的。甭管人有毛病还是制度有毛病，他一眼就能看穿。”
可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一个女孩子被这么一双透视眼盯着还能如此兴奋，本人也是怪物级的人物吧？
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了？
可可缓缓躺下身，看着身边那个已经被自己捶得不成样子的玩偶，忍不住又狠狠地捏了一下它的鼻子。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顾沅，我还真就跟你杠上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朽木除外4
第三天是顾沅出门诊的日子，振羽很早就跑到诊室打扫收拾，等到八点钟顾沅来的时候，已经是窗几明亮、凉爽如秋，桌上新摆一个玻璃杯，杯中插一朵娇艳的太阳菊。顾沅看到以后，目光飞快地瞟了振羽一眼，看到她那双满是期待的大眼睛，却一句话不说坐下来，撕了一张空白病历纸推到振羽的面前。
“一会儿患者进来，我问诊，你写病历。”
嗯嗯。年轻医生的职业生涯从抄方子开始。
“给你的病历纸是让你自己写诊断用的。”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继续道。
“藏好了，别让病人看见。”
……我靠，不信任我是吗？好歹我也是名牌大学博士……肄业好吧！
振羽本来还挺尊敬顾沅的，听见这话后心里一百个不乐意。顾沅好像没看到似地，从上衣口袋抽出一支圆珠笔来，对门外叫第一个。
第一个病人进来了，振羽抬眼一看，乖乖不得了，好大一尊金佛啊，金灿灿黄艳艳力压桌上太阳菊啊！她在脑子里迅速翻开厚厚的《诊断学》，上面清楚地记录着“急性黄疸型肝炎”这几个字。
但顾沅仔细询问了一番病史后，却直说：“开B超、血常规、尿常规、肝功，这几项就够了。”
振羽脱口而出：“不做血清免疫学检查吗？”
彻底被无视了。
振羽瞪着他，手中圆珠笔自作主张地在病人的病历本上写下“病毒性肝炎”几个字。顾沅一撇头正好瞟见了，一言不发划掉这行字，又在下面写上“胆结石、胰腺炎”。
振羽还企图挣扎，而顾沅已经飞快地签上自己的名字，把病人打发走了。所以振羽只好继续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