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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以作夜/原来我只是忘记和你说再见(出书版)(55)

作者: 脉脉/渥丹 阅读记录

穆岚心中一凛,目光锐利而倔犟地回视,又在看清对方是坐在会场另一个方向的何攸同之后,如释重负地松懈了下来。但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她的心事已经尽显无遗,穆岚飞快地垂下眼,恰好这时追悼会也到了最后,到场的来宾再依次向死者的照片和死者遗孀问礼,穆岚趁着这一刻的混乱,站起来远远地给孙国芳再鞠了一个躬,就转过身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放眼过去黑压压一片的大厅,逃也似的跑了。

她是此时唯一逆人流而行的人,哪怕大家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但何攸同的目光并没有离开她,见穆岚匆匆离开,眼神一暗,向结伴同来的同一个公司的女星说声“我先失陪一下”,就也跟着穆岚的脚步追了过去。

离开了仪式现场,穆岚站在此时还空旷无人的大厅里发愣,想不到要去什么地方,接下来又怎么走,忽然听到身后轻轻一声呼喊:“穆岚。”

她的气息有些焦急,但那个声音清晰而沉稳,穆岚转过身,面色苍白而神色黯然地看着站在几步之外的何攸同,什么也没说。

他们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正是礼堂的某个出口,实在不是避开人说话的好地方,何攸同四下一望,看见不远处有张屏风,朝穆岚示意:“别站在这里,来,这边走。”

他护着穆岚走到屏风后面,再次站定,穆岚才像是猛然醒了一样,死死盯住何攸同:“怎么会是……”

她也不知道想说的是“怎么会是程静言”还是“怎么会是这样的局面”,而两个问题看起来都蠢透了,反而什么都说不出口。

穆岚的指甲陷进了手心深处,竟然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我觉得自己像只跳进了陷阱的兔子。”

何攸同依然静静凝视着她,直到她说出这句话,整个人不再那么紧绷僵硬,这才开口:“我以为你一直在期待这天。”

穆岚瞪大了眼睛:“我疯了吗我……我为什么……”

说到这里她又陡然停了下来,明白了何攸同的言下之意。再不像一只受到威胁而张牙舞爪的母狮子,穆岚抿了抿嘴,静了许久,才浮上一点略带苦笑的神色:“不行,还不是时候,我没办法……现在的我不能这样和他一起工作。”

“因为害怕?”何攸同轻轻问。

穆岚抬头看向他,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些线索,可对方只是专注地等待一个答案,不给她任何的暗示。何攸同认真得有些陌生,脸上的笑容都多多少少隐去了,穆岚一怔,下意识地摇头:“不……”

她竭力想否认,但注意力意外地被转移了——何攸同居然化了妆,但尽管如此,嘴角的淤青还是依稀可见。

“你的脸怎么回事?”

面对她惊讶有加的询问,何攸同不以为意地笑笑:“前段时间骑车出去,不小心蹭了一下。我还以为看不出来了呢。”

越是值钱的东西,越是受到精心的看护,而何攸同这张脸的值钱程度,在整个圈子,就算不是第一,也绝对位列前三。穆岚认识他这些年,也知道何攸同的公司对他喜欢玩摩托这爱好头痛得要命,生怕他出事,没想到出事偏偏还出在脸上。

穆岚不知不觉皱起了眉:“你不是没戴头盔吧,攸同,你也太不小心……”

话没说完,远远地听见有脚步声,而且正是朝着这边来的。穆岚忙收住话头,想等那两道脚步声过去。谁知道他们反而就在屏风外停下,其中一个声音说:“你家老爷子今天动了真感情,等一下这边都结束了,回去之后多陪他说说话,他这个人平时都是说的少想的多,不要让他把事情都藏在心里。”

“彭伯伯,我知道。”

程静言的声音隔着那道大理石屏风传到穆岚耳朵里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面无人色了一瞬。真是躲也躲不开,穆岚不无绝望地想。

这时要走开已经不可能了,也没什么凭空消失的魔法,穆岚不得不与何攸同一起,站在这屏风后面听程静言和彭正楠的每一句交谈。

她垂下头,也不去看何攸同,就盯着自己的鞋尖出神,可无论怎样放空大脑,隔壁两个人的说话声还是一字一句清楚无比地飘进耳朵里。

“国芳留下的这个片子,你来拍也是好事,你上一部片子还是《长柳街》,这都几年了?我知道这几年你也很辛苦,但是男人嘛,事业总是要在前头的,你也耽搁得苦了……我这段时间身体不好,也没精力问你们的事情——思思现在怎么样?”

“还好。一直是这样,夏秋两个季节好一点,入了冬又不太行。”

彭正楠叹气:“德新为这个女儿啊……真是……当年他要娶杨茗露,我和你爸爸都劝他,说杨茗露是个病美人,娶回去够你伺候的,再说那个时候已经是二婚了,娶个什么人不好?就算是十八岁的女孩子,健康漂亮活泼的,又怎么找不到……他不听,这下倒好,妈妈是病美人,女儿也一样,杨茗露去世之后,连个给思思输血的直系亲属都没有!这也是德新家底厚,要是换成一般的家庭,死也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程静言没做声,就听得彭正楠继续说下去:“思思也是可怜,活了这么些年,快活的日子没几天。订婚了又怎么样,她不见得真正快活,你也不快活,也不能结婚,匹配的器官一天找不到,就多一天拖下去,又等着多受一次透析的罪……”

“总是有希望的。这世界这么大,找到一只匹配的肾脏肯定能找到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一直很坚强,没放弃过,现在已经超过十年的案例也越来越多了,医学发展日新月异,没什么不可能。”

“活二十年三十年又怎么样,你陪着她拖二十年三十年吗?人这个东西,说没有,一眨眼就没有了……”

程静言听起来似乎是笑了一下,接过话来:“彭伯伯,也不是这么说。要是能活,谁会想死呢。”

“你这一辈子,永远会在嘴硬这点上摔跟头。我和你老子都把你这点看死了。现在不是催你,等你四十岁了,再不结婚生子,我看你老爷子还肯不肯让你陪思思玩这种三岁小孩子的家家酒,梁德新也是为了这个女儿犯糊涂,昏了头想结这门亲,到时候两家半个世纪的交情都没有了。”

“那也还有四五年,到时候一定能找到匹配的肾源,手术成功,自然就结婚了。”

“你蒙蒙自己和你家老头就算了,蒙我还有什么意思?我倒是问问你,你这手脚好好怎么崴到的?”

“从楼梯一脚踏空,摔了一跤,没什么大事。”

“静言,就有这么巧,何攸同前脚来新诚签完合同,后脚你们就都灰头土脸、鼻青脸肿地摔跤的摔跤滑倒的滑倒?”

“……”

就又没听见声音了。

“我不是要说你,你接了国芳这个片子,正好想一想清楚……哦,国芳的太太和你家老爷子都出来了,我们过去吧……慢点走,脚痛还硬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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